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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清。 不遠處,法國警察也在觀望。 “我們真不要通知領事館嗎?”她低聲問傅侗文。 傅侗文沒做聲。 短暫的對話,結束后,總長掉轉頭,踩著草坪,向傅侗文他們而來。 譚慶項立刻把大家讓到門內(nèi),落了鎖。 總長透過玻璃看人群,輕聲道:“那個學生代表在袖子里藏了一枝花,裝成是槍,威脅我不要在合約上簽字。” 夫人苦笑。 “她摘花時,我看到了,”總長忽然一笑,看向傅侗文,“外面種著什么花?” “玫瑰花,”傅侗文陪著他,故作詼諧地說,“是一把浪漫的槍。” 很快,領事館另外派車來,接客人離開。 汽車駛離時,那個用一枝花裝作槍的女孩子,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講:“若他敢簽字,我們就要了他的命!他是萬萬不敢簽字的!” 馬路上,匯聚的留法學生們?nèi)呵榧ぐ海涯莻€女學生代表簇擁著,振臂歡呼。 …… 譚慶項無意看這些,他先回到飯廳,把沒吃完的東西都挪到自己面前,坐下,慢慢吃。今晚的晚飯?zhí)厥猓讲攀桥伦约涸冢蠹也环奖阏務拢詻]出現(xiàn)在飯廳里。 可到了今日,也沒什么好談了。 浮光掠影的巴黎,這是法國最好的時代。 全世界的藝術家們都匯聚于此,在咖啡館里聚會,在酒館、在街邊分享自己的藝術作品。紅磨坊里夜夜笙歌,紅色風車模型,高聳在天際的鐵塔……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的文人,后來描寫法國,會稱那時的巴黎是“一場流動的盛宴”。 而這些,都是別人家的輝煌。 國內(nèi)報紙稱上海是“東方巴黎”,也只是皇帝的新裝,試問在巴黎,有沒有租界?有沒有法國人不能進入的種種高級場所? 傅侗文到譚慶項身旁,拽出椅子,落座。 他這半月像是在等花謝的人。 明知結局,不到簽字日,仍不肯離去。 餐桌上的白葡萄酒是為夫人準備的,生牡蠣腥氣重,配白葡萄酒剛好。他拿了細頸酒瓶,給譚慶項倒酒,是倒?jié)M的,這是中國人的倒酒方式。 待他要自斟時,譚慶項捂住了他的玻璃杯:“有家室的人了,你顧著點沈奚的心情。” 傅侗文笑笑:“我不喝,只是想敬酒。” 他拉開譚慶項的手,把自己的酒杯斟滿。 他執(zhí)杯,和譚慶項輕碰,明明沒有喝,竟有了酒闌人散的目光:“今天是個值得敬酒的日子。” “第一杯,要敬沈家,”他把滿杯酒全倒在地上,隔著燭光,遙遙望著沈奚,“不是你父親,我不會走上革命的路。” 沈家和譚慶項沒交集,他聽著,沒倒酒。 傅侗文拿起酒瓶,再倒酒。 將滿未滿時,這瓶酒沒了,他懶散地單手撐在餐桌上,夠另一瓶沒人喝過的紅葡萄酒,把杯子填滿。 “第二杯,敬侗汌,”他舉杯,“是我無能,他走這么久,我卻沒做出什么大事。” 暗紅的酒液被傾倒在地。 這回,譚慶項也隨他敬了酒。 空杯再次滿酒。 “這第三杯……”給誰呢? 不是沒人敬,是死去的人太多。 “慶項,你沒經(jīng)歷過維新,那也是一干好兒郎。”傅侗文問。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譚慶項笑,“誰沒聽過?” “過去,有人勸過我不要摻和維新,”傅侗文回憶,“那是一位宮里的紅人,他送了我一句話——勸君莫作獨醒人。” 其實中國沒有獨醒的一個人,只有早醒的一群人。 國土分裂日,同胞流血時,他被驚醒,發(fā)現(xiàn)身邊已經(jīng)站滿了人。 “最后的酒……敬故人。”傅侗文最后道。 “敬故人。”譚慶項附和。 敬所有志士,那些為強我中華,收復國土而努力……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的故人們。 兩個異姓兄弟,同時傾杯,把剩下所有的酒,悉數(shù)倒下去。 真是荒唐的敬酒,人家是小杯傾倒,他們兩個卻舉著大玻璃杯……水流匯聚,四下里全是酒。半個飯廳的地上全是酒,兩人的皮鞋鞋底都濕了,她的鞋也是。 沈奚低頭,看腳下的水流。她不想打擾他們,就著自己的杯子,也在小口喝著酒。她酒量不好,三兩口,面頰就熱烘烘的,眼里也蘊了水光。 三杯酒敬完,傅侗文坐回到椅子里,他看著滿地的酒水,久久不語。 久到沈奚察覺了不妥,他恰巧探手,去拿水杯。在傅侗文喝水時,她分明看到一滴水從他的下頦滑落。這個角度,譚慶項是看不到的。 譚慶項沒反應,喝水的傅侗文也沒反應,她要不是親眼所見,都以為是幻覺。 …… 沈奚的喉嚨哽住,一口飲盡杯中酒。 她裝著擔心,扭頭看向窗外:“好像都走了,那些留法學生。” “我們這兒又不是領事館,”譚慶項拿起叉子,在吃生牡蠣,“要圍,也圍那里。不過也沒什么好圍的了。” 那晚,傅侗文說了不少的話。 后來,他的少爺脾氣全上來了,把書房的唱片機抱到臥室里。 他說:“三哥這戲癮上來了,誰都攔不住的。” 他又說:“還是滿江紅最好。” 他再說:“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句最是好。” 沈奚燒了開水,端到房間里,給他擦臉、擦手。 “三哥教你唱好不好?” 沈奚抗議:“我沒天賦。” “和侗汌一樣。”他取笑她。 “你笑好了,我們這些人唱不好,才顯得三爺您唱得好。”她拿話捧著他,逗他開心。 他被她用熱毛巾渥著臉,好不愜意,“嗯”了聲,也陪她唱假戲:“越發(fā)懂規(guī)矩了。” 兩人笑了一會,傅侗文被勸著睡了。 這天夜里,他犯了兩次心絞痛。 強顏作笑不難,難得是在心里過得去這個坎。 沒兩日,傅侗文再次被送到醫(yī)院里。從一月到法國后,傅侗文在醫(yī)院里住的時間,比在公寓都多。法國醫(yī)生不會有“郁結于心”的說法,但也常交代她這個病人家屬,要盡量保證病人心情舒暢。可說完,連醫(yī)生自己也覺得,這是句廢話。 報紙上每日都提巴黎和會,全法都知道中國即將再次失去什么。 傅侗文也清楚,他這段日子是在過鬼門關,為以防不測,他叫來了周禮巡。 沈奚一看周禮巡進門,當即識破了他的想法,眼立時紅了,都來不及掩飾。傅侗文怕周禮巡瞧見她的脆弱,向外揮手:“叫你再進來。” 周禮巡也是頗有脾氣的少爺,今日卻老實。 讓他在外候著,掉頭就走,多一句廢話沒有。 傅侗文拉沈奚的手:“好好的,這又是怎么了?” “你叫他來干什么?”沈奚呼吸不穩(wěn)。 他一嘆:“太聰明也不好,三哥就是吃了早慧的虧。” 他略停頓,耐心和她解釋:“我的生意大,資產(chǎn)復雜,都要事先交代好。比方說,國內(nèi)各地的公館、公寓,還有礦產(chǎn)、商社和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