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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你好,鄙姓周,周禮巡。” “沈奚。”她頷首。 周禮巡對余下的兩個男人解釋:“我在外灘碼頭遇到沈醫生,她帶著幾個醫生護士在號召下船的旅客接受檢查。” “這件事我知道,”段孟和笑,“沈奚去找過幾次市政府的人,想要公開疫病的消息,人家沒理會她,她又來威逼利誘我。” “并沒有,段副院長,”沈奚不得不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在對你講道理。而且你也說過,這不是你和我的私事,是公事。” “好,好,我承認,”段孟和忽而問,“要喝茶嗎?我給你泡一點來。” 沈奚搖頭:“說正事吧。” 從始至終,傅侗文都坐在沙發的左側,靠近窗口和書架的位置,在看著他們三個說話。等到這番意外的“相認”告一段落,段孟和才親自把自己的座椅搬到茶幾前,按著沈奚的肩膀,讓她坐下:“沈奚有一位病人,和青幫有很深的關系。”他是對傅侗文說的。 為什么忽然提起青幫?沈奚不解看傅侗文和段孟和。 如今的上海是做生意的怕被綁架,做官的怕被暗殺,大家都要和青幫人搞好關系。但說到底都是江湖上的派系,她并不覺得醫院里的人需要這些關系。 段孟和同周禮巡一唱一和,給她把這件事講了個大概: 傅家樹倒猢猻散,傅家大爺早年仗著袁家做靠山,在北京城得罪了不少人,去年迫不得已來到上海定居,也托人結交了青幫里的一位老板。傅侗文這次南下送父親來看病,是有條件的,就是家產分割的協議要按他的要求來。 傅侗文來前就猜到大哥會撕破臉,和自己一搏,也事先做了準備,找了最講江湖義氣的一位老板攀了私交,做了應對傅大爺的準備。 但無奈青幫派系多,如今風頭正盛的就有張黃杜三位老板。傅侗文結交的是杜老板,傅大爺投靠的是黃老板。而法租界——也就是醫院這里,偏巧就是黃老板的天下。 “所以……你們是被困在這里,走不掉了嗎?”沈奚問傅侗文。 “并不是,”周禮巡替他答,“只是我們不想給段先生惹太多麻煩,所以在和段先生商議,如何解決這件事。” “可法租界從來都是黃老板的地方,你們怎么解決?”沈奚也開始擔心,“青幫是黃老板管,巡捕房也是黃老板做總巡捕,明著暗著都是他的。” 她說完,更焦慮了:“我們醫院要不是在法租界里,也就好辦了……” 沈奚看了一眼段孟和。 她大概明白段孟和要自己幫忙的意思了,段家本就最反感這些江湖事,段孟和現在也是進退兩難。再看傅侗文的意思,也是顧慮到了段孟和身份的特殊,并沒想要真的動手。 “我們想盡可能地,和平解決這件事。”周禮巡總結。 沈奚躊躇著:“可我并不認為,憑我給人治病的一點面子,就能擺平樓下的事。要是尋常的小事,病人口角這些,或是拿兩張戲票都還好。但這關乎到了兩個老板的面子……” 沉默到這里的傅侗文,終于開口問她:“你那位病人是什么身份?你說給我聽一聽。” “是張老板的二姨太,”她說,“而且看上去并不太受寵,已經年紀大了。會有用嗎?” 三位老板里,唯有這位和傅家兩兄弟沒打過交道。 傅侗文沉吟片刻,站起身來:“我們來給張公館打個電話。” “你和我去辦公室吧,”沈奚說,“號碼在我辦公室抽屜里抄著。” 他沒異議,隨她離開。 沈奚回到辦公室,翻找出名片,撥了張公館的電話:“請二姨太聽電話。” 很快,二姨太太來接了電話,起初對方以為是小事,說讓她拿著自己名片就能賣個面子,但聽說了醫院門口的陣勢,也沒了把握,勸說沈奚不要為了一間醫院,枉顧身家性命。畢竟男人之間的事,又是江湖事,她這個妾室也做不得主。 對方說得話很掏心掏肺,也在理。沈奚一時不曉得再說什么。 傅侗文站在她身后聽著,到她無話可說時,從她手里接過去聽筒,禮貌地自報了姓名,提出想要登門拜訪的話來。對方聽到傅侗文的名字,倒是意外,答應去問一問自家老爺。 電話在那頭暫被擱下。 傅侗文在耐心等著,沈奚也倚在自己的辦公桌旁,凝神聽著。 “傅三爺,久仰了。”聽筒里傳出滄桑的男人聲音。 沈奚移開視線,從桌上拿了鋼筆,在手里盤弄著,自此再不聽電話那頭的內容。 但從傅侗文單方面的話來看,對方是有意和他結交的,只是無緣,也無人引薦。傅侗文和對方相談甚歡,從醫院門外的事情,說到了傅侗文在滬上投資的工廠和企業,最后又說到了京城的廣和樓和上海的徐園—— “洋場十里中有此一園,我是愛聽戲的人,怎會不曉得?”傅侗文笑著說,“今日事過后,是要親自登門去道謝的。不如就去徐園?” 于是談妥,靜候調解的佳音。 他把電話聽筒放回去。 “可以了?”不必問,她也能從他的神情里猜到。 傅大爺如今無錢也無勢,屬于“攀附”,傅侗文恰好兩樣在手,屬于“結交”。不說那些混跡江湖的人,就算是讓沈奚來選,也會在傅大爺和他之間選后者。 人情世故,她還是懂的。 傅侗文講電話挪到原位上:“今日,是仰仗你了。” “我也不過是穿針引線。”她搖頭。 傅侗文環顧她的辦公室,說:“能穿針引線到張老板那里的人,在上海都是少的。” 他也站到了窗邊,在她面前,越過她的頭頂去看醫院大門外圍堵的黃包車和人,不出意外的話,很快所有人都會散去。傅侗文人在面前,從今天見到起他的話就不多,這樣大的事情也是他那個朋友周禮巡和段孟和來解釋…… 沈奚看他今日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在想,是否傷勢沒想象的嚴重,才不怕布料綁裹著身子?沈奚猶豫著:“你昨天傷到哪里了?要不要我帶你去檢查一下。” “沒什么要緊的,”他說,“只是砸到了車,沒傷到人。” “看你昨天穿得寬松……” “是衣服臟了,出來和你吃飯總要像個樣子,”他說,“穿了慶項的大衣。” 沈奚懸著的一顆心,落回了胸膛,沒傷到人就好。 隔壁辦公室里有人開了無線電,一堵墻的距離,把聲音都模糊了,只能大概聽出是戲。唱腔、戲詞都不清楚。兩人同時想到過去,在廣州公寓里的黑膠唱片機里的曲子。 傅侗文發現她手里盤弄的鋼筆是他送的那支,沉默著,從她手里拿走。 “這個很好用,也沒壞,我就一直在用著。”她心虛地解釋。 其實壞過,在國內能修鋼筆的人幾乎沒有,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拜托一位病人幫自己找到了工廠的里人。最后還是被告知要換里頭的東西和筆尖,至多保留個外殼。 外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