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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告訴她,這東西他收了三個,送給沈奚也是留個紀念:“你去仁濟,用這個做名片給我。” 沈奚笑,這人還真是執(zhí)著,反復提到的都是仁濟。就這樣,她再回頭等艙時,手上多了個英國戰(zhàn)場的紀念品。 頭等艙那層,只有譚慶項突兀地坐在走廊里。他手指夾了個紙煙,在一口口抽著,動作很急,看得出很焦躁。沈奚走近,他停下,兩人對視。 沈奚指走廊盡頭的窗。 譚慶項猜到她是想單獨談。于是將椅子抵上門,跟她去了那頭。 譚慶項見到她手里握著的香煙盒,笑著說:“借我看一看。” 這一開口,算是他先和解。 沈奚本想道歉的話也被他堵在了喉嚨口,譚先生還是個老實人,容不得女孩子先低頭。 她將那個銅煙盒遞給譚慶項:“英國戰(zhàn)場的紀念品。” 銅煙盒打開,譚慶項看到公主照片,笑著端詳了會兒:“并不怎么美。” “可這是公主。” “我們中國人不太信血統(tǒng),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笑一笑,合上,還給她,“英國人倒是真的,見到公主王子都會熱淚盈眶。” 略微停了會,譚慶項切入正題:“他這病,不發(fā)還好,發(fā)了就要及時處理,是真的會死。就連我的教授也沒有能醫(yī)治的法子,他已經站在了心臟學的頂端。” 一個死字,直白露骨。 “我以后每天都給他檢查。”她發(fā)誓。 “在船上你多受累,算是讓我輕松兩天,談談戀愛,”譚醫(yī)生佯裝控訴,“跟著他,我連談戀愛的事業(yè)都荒廢了。” “你為什么會愿意做他的私人醫(yī)生?”沈奚好奇。 一個美英留學過的醫(yī)學博士,大可以做研究,就算熱愛自己的祖國,歸國了,也能像那兩個仁濟的醫(yī)生,在最好的醫(yī)院任職。私人醫(yī)生更像是資本的奴隸。 譚慶項不屑:“你以為我樂意?” “……我看你挺樂意的。”沈奚坦白。 他笑起來:“跟著他呢,不是因為他是個富家少爺,而是有相同的理想和抱負,最主要的是他有能力和傅家的資本,比一個普通人能做的多太多。值得我犧牲自己的志向。” 譚慶項又給她講了一個朋友。 “宋先生被暗殺的事,你在紐約聽過嗎?”他問。 “嗯。” “他叫楊篤生,和宋先生謀劃過起義。他是個天才,會自制炸|彈,陳獨秀、蔡元培都是跟著他學的造炸|彈,”譚慶項笑,“他一直都在搞暗殺,設局暗殺過慈禧和攝政王。曾有豪言——“非隆隆□□,不足以驚其入夢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銅臭。’” 沈奚一瞬想到,那晚,傅侗文將她額頭汗抹去時,說的那兩個字:很多。 傅侗文也殺過很多人。 “他是天生的劊子手嗎?并不是,他是個讀書人。可家國受難,個人志向都要放下了,”譚慶項雙手按在她肩上,“侗文說過,你有你濟世救人的想法,所以他帶你回國。我也有,可我做不到了。我很羨慕你,沈奚,你還能做你自己。” 她是很幸運。 譚慶項守著傅侗文,也是徹夜未眠,不再和她多話,將人交給她,拿了煙灰盤離開。 至于沈奚的事,傅侗文在今早的態(tài)度就很明確,還是那個有少爺脾氣的男人,說定的事,從不準人爭辯。他既不回頭,他譚慶項也只能陪著走下去。 只能盼沈家的案子能和大清朝一起下了墓,永不見天日。 沈奚進了屋,壁燈開著,他人睡著了。 窗簾被吸到玻璃上,這里也開著窗。她想關窗,或是想挪個椅子過來,坐在床邊守著他,都怕弄出動靜來……最后只是將裙子提起來,人坐到了床邊的地毯上。地毯上有幾本書,是他放的,他有把書放到地毯上的習慣。好像是怕擺在床頭,會擋到光線。 沈奚無所事事,盯著身前的柜子。這木頭顏色可真美。 “是柚木。”她頭上方,有人說。 他醒了,頭枕著手臂,瞧眼皮子底下的姑娘。壁燈光從頭頂落下來。 他的臉在黑影里,她的臉也在暗處,兩人中間隔著光,這讓她想起在紐約遇到停電,婉風為情調點了一排蠟燭。一排小小的火焰,搖曳生姿。 “這船的室內,都比對著凡爾賽宮做的,很不錯,是不是?” 沈奚可不想和他聊家具:“我吵醒你了?”她從地毯上起來,坐去床邊。 傅侗文笑,不答。 沈奚看他目光是有倦意的,揣測他是懶得動,于是將棉被拉高了,給他蓋多一些。棉被剛掩住他的肩,他人倒坐了起來:“三哥問你幾句。” 他忽發(fā)談興,她也只能順著點頭:“好啊,你問。” “那天,在煙館死的是你父親的學生?” “是他害了我一家,我以為你知道。”雖兩人從未就這樁事談過,但他怎會不知情?或者這只是一個起頭,他想問的還在后頭? 傅侗文默了一會,問說:“若他沒死,你會如何?會去尋仇?” 沈奚遲疑著。 不去尋仇能怎么辦?古時候還有上京告御狀,京城換了主人,還能告去哪里?想翻案都沒機會,也沒人會去處置他。這樣的事,除了自己去給父母家人討回公道,再沒第二條出路。 她點點頭。 “不怕殺人了?”他又問。 沈奚一霎眼前閃過了黑影子,是被她一刀刺中心臟的人—— 雖然最后致命一擊是譚慶項所為,可她沒法忘記那感覺。 “我不知道……可如果真是那樣,也沒別的出路,”她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可能是我爹娘太疼我了,他們在天上幫我把所有都做完了。我在紐約會想到,一定是他們讓仇人死在我面前,讓清朝滅亡了,都是他們在推波助瀾,”她為自己的傻話笑起來,“你明白我說的嗎?從里到外全干凈了,沒有不好的東西。” 只要去學如何救人,不用再去考慮殺人。 沒等傅侗文說下去,她又笑:“不問了,行嗎?” “好,”他答應著,“一個閑談,that's all。” 除了專業(yè)上的討論,不得不用英文交流,他和她之間從不說外文。猛地冒出這句,讓她想起在紐約公寓,留學生們在一起夜夜的閑談。倉促回來,她并不后悔,卻還是遺憾,多給她幾年,她也想讀到博士,像譚醫(yī)生和那個錢源。 隨之而來的卻是憂心,她沒學歷證明,該怎么去找工作? 沈奚這廂發(fā)愁著。 傅侗文卻頗有閑心,去摸她頭發(fā)上的銀色的小發(fā)夾,看著都舊了。太簡樸,倒像他一直苛刻著她的生活費:“送你個新的。” 又是送。沈奚笑:“你像我二哥,兇了再塞顆糖。這種當我才不上,沒這么便宜的事情。” 傅侗文略略停了會,說:“是嗎?以后都不會兇你。” 她才不會信,親兄妹還吵架呢。 傅侗文拉起她的手,下床,去洗手間:“來。” 沈奚被他帶進去,他擰開水龍頭給浴缸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