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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假山。春天的末梢,花還沒開盡,芭蕉芽尚未完全舒展開,空氣里都是草木的清氣,池塘里有的是螺螄、蝌蚪和剛剛孵化出來一群群的小魚,最是合適小孩玩鬧。顧云聲跟著同伴爬了山撈了魚,沿著長滿苔蘚滑溜溜的池壁摸起螺螄裝在專門帶來的空玻璃瓶子里,甚至還曉得摘一朵紫色的花戴在同來的小姑娘頭上。不知不覺就太陽就從最曬背的兩點滑到了漫天都是火燒云的五點。所有人都累了,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深深淺淺的水漬泥漬和其他可疑的痕跡心滿意足地坐在葡萄架下吃荷包里的水果硬糖和其他零食。一切都很完美。勇士們結束了歷時一下午的征程,正在享受勝利的果實--如果顧云聲沒動用魚皮花生去喂魚這么個念頭的話。十四歲那年顧云聲回憶那個下午,老著臉皮當著江天的面說那天只是看魚看得太入迷一不小心滑進池塘里,他天生水姓好,那個小破池塘根本不算什么,是江天家的劉阿姨手腳太快,連在水里撲騰的機會都沒留給,就給他從池子里撈出來了。他更一再強調,自家雖然小,但英勇不屈的姓格是天賦稟異與生俱來的,沒哭沒鬧還記得像江天外公道謝。一張如簧妙嘴聽得躺在一邊竹椅子上的江天一陣牙酸,等顧云聲陶醉完了,不緊不慢地反問,那到底是誰落湯雞一樣抓著王阿姨的裙子咧著缺牙的嘴哭得全院子都聽見的。當時客廳里還有江天那一對龍鳳胎表弟表妹。從此顧云聲再不肯和江天在人前一道暢想當年。好吧其實顧云聲對于落水那一刻的種種早已忘得干干凈凈,記憶都是屬于之后的:所有小伙伴哭的哭鬧的鬧當然也有笑著的全都圍著他,灌了一肚子水想吐也吐不出來的經歷大抵是他童年最痛苦不堪的回憶,但那時有人緊緊抱著他,一只手勒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有節奏地拍打他的后背,并用帶著強烈本地方言的口音柔聲安慰:"小孩子不要怕,沒事了,水吐出來、吐出來。"小時候的顧云聲當然沒有日后自我塑造(臆想?)出來的那個光輝形象那么勇敢。當他看清一個比自己mama年紀還要大的阿姨的臉上那焦急欣慰交織的神色,第一個反應就是張開嘴,哭了。等他哭累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兮兮停下來,天色已經很暗了,同伴們也都不見了,只有自己坐在一棟房子的門口,剛才抱著他的阿姨拿著毛巾幫他擦身上和頭發。兩三步外,還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同自己看起來年紀相仿的小孩在看著他。顧云聲沒多想,抽抽泣泣地問:"你們是哪個?我要回家......"老人笑瞇瞇看著顧云聲,說小朋友們回去喊他爸媽了,要他不著急,很快就回家。他說的話一開始顧云聲沒怎么懂,只聽懂"回家"兩個字,但老人家笑容和藹,他并不害怕,乖乖地點頭,鹿一眼滾圓的眼睛轉過來轉過去,停到另一個男孩子身上。關于一切江天的記憶,準確地說并不是始于那個晚春的黃昏,而是在顧mama把顧云聲千恩萬謝領回去的第二天。也是傍晚,顧云聲跟著父母上門道謝,前一天和藹哄著他的老爺爺正坐在自家門前的枇杷樹下教sun子下棋,他看見夕陽把一老一小的影子拉得那么長,一直拖到自己腳底下。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孩子先看到客人,抬起頭來,被火辣辣的落日辭得睜不開眼,像墨勾過的眉毛不自然地擰著,粉團團的臉上有著一種莫名的老成嚴肅。從此顧云聲多了個叫江天的朋友。同齡的男孩子,只要氣味相投,總是很快地熟識起來。顧云聲在報社院子里,一直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這點在隔壁院子也得到了驗證:他很快得到了江天外公,特別是外婆的歡喜,隔三岔五就過來串門,江天外公教兩個小孩下棋,從象棋圍棋到軍旗跳棋,然后笑瞇瞇看兩個人在棋盤上廝殺,外婆就洗好楊梅枇杷李子,樂呵呵看著一老兩小為了一步棋爭得面紅耳赤又最終沒事人一樣圍坐著吃水果和大白兔奶糖。那個時候江天家有一臺稀罕的十四寸彩電,雖然只有兩個臺,但顧云聲還是第一次看見原來那個會說話的小箱子里的人不是都穿著黑白衣服,也會穿和自己一樣的彩色的衣裳,于是接下來整整一個禮拜,顧家餐桌上的話題一直都是彩電里種種五色紛呈。要是江天去顧云聲家作客,活動就激烈一點。顧爸爸年輕時候在乒乓球省隊待過,足球踢得也不錯,沒事就帶著他們兩個,哦,還有顧家那只土黃色的柴犬,伙同報社的子弟把小院子撲騰得塵土飛揚,直到顧mama從窗子里探出頭喊,回來吃飯了每次要喊幾遍了老顧你也不曉得做個好榜樣給孩子看。那時讀書還看戶口,兩個人順理成章一個小學一個班。小學畢業了又是同一個初中,隔壁班,每天照樣一起上下學,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香樟,春天落葉,整個城市都是醒腦的香味。顧云聲那個時候喜歡在馬路上踢球,有一次為了揀球差點撞到車上去,被江天一把拉住,兩個人都白了臉,顧云聲央求江天別告訴他爸媽,江天想了一路,最后繃著小臉點了點頭,但從此回家路上,拿球的那個人換了江天。初中畢業要考高中了,顧云聲初中玩得太厲害,最后差兩分沒和江天上一個學校,第一次在家里吃飯摔了碗,被顧mama一陣好教訓;那時顧爸爸已經是報社的主編,打了幾個電話,還是進去了,只是這次江天在一班,顧云聲在八班,隔開一層樓。他們一起從少年邁向青年,就如同兩棵樹木,盡情地伸展枝椏。A-3大概是上次聚餐的兩個禮拜后,顧云聲在白翰的辦公室接到黃達衡的電話。"云聲,你現在有空沒有?你猜我現在和誰在一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近乎亢奮了,也沒耐心等到顧云聲的回答,就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是江天!我們在一起吃飯。你沒事吧,沒事就過來吧。他也太不像話了,回來一個多禮拜,都沒告訴你......"他的聲音忽然被卡斷,換過何彩的聲音:"他喝高了,亂打電話,別理他。江天和我們在一起,正好說到你呢,有空來吃飯不?"顧云聲先沒做聲,瞄了一眼白翰和在座的其他兩個編劇,輕聲說:"我這邊有事,來不了。你們慢慢吃。他這就算是回來了?要是短期內不走的話,改天再吃也一樣。"電話那頭似乎一陣搶奪,果然很快又是黃達衡的聲音,但這次他只來得及叫一句"云聲",電話就斷線了,也許是在又一場爭奪中誰錯按了"結束"鈕。察覺到圓桌上其他人投來的目光,顧云聲解釋了一下:"要我去應酬,剛才推掉了。"白翰點點頭,指著劇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