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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卻又比尋常江南風景多處幾分仙氣,樓宇飛檐、瓊街玉巷,市井歌欄無一不足,行人錦衣珠冠,車馬綴纓布幔,叮當絡繹。街邊小攤和商鋪熱鬧得看花了眼,叫賣聲不絕于耳,各種食物香氣鉆進鼻子里,林熠抵擋住誘惑,一心左顧右盼地要找赤豆蜜蕓糖。蕭桓沒讓夜棠和玉衡君跟來,他牽著林熠的手腕以免走散,淺青綢袍的溫雅男人和紅衣清雋的少年走在一起,很是惹眼。“那家做的在江陵最有名。”蕭桓帶林熠往一處不起眼小店走去。小店掛著一張舊牌匾,刻著工工整整的“江陵糕點”,再樸素不過,門面不大,擠在兩側華麗酒樓之間倒很可愛。一屜屜小巧蒸籠內正是剛出爐的赤豆蜜蕓糖,它不是糖,而是兩指節大小的糕點,糯糯沙沙,甜得恰到好處,入口就柔柔化開,但因小巧,說起這糕點,都習慣說去吃糖。林熠吃得心滿意足,拈起一塊遞到蕭桓嘴邊,蕭桓就著他的手吃了,唇輕輕觸到林熠指尖,林熠收回手時蜷了蜷手指,有點不好意思。“公子,要不要嘗嘗別的點心?都香甜可口。”老板笑呵呵道。“他只愛吃這個。”蕭桓隨口道。林熠是北方人,對甜口的東西更挑一些,稍不合口就容易覺得膩,赤豆蜜蕓糖是從眾多甜品中脫穎而出的一樣,他的口味蕭桓自然熟記于心。林熠品著糕點,沒來得及開口,和蕭桓往前走,咽下去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愛吃別的?”蕭桓轉頭仔細看著林熠,笑道:“因為你一眼也不看其他的。”林熠往嘴里放了一塊,覺得這點心滋味有點不同,他抬眼一瞥,忽見城池盡頭一座緩伏青山,依山有一片隱隱繚繞云霧,掩映著一座巍峨行宮,遠遠看去恍如仙境。“那是……西亭王的丹霄宮?”林熠問。蕭桓隨他目光看去,神色淡淡的,語氣辨不出喜怒:“是啊。”他問林熠,“想去看看么?”“遠看也是一樣的,不過真如仙宮一般,人都說‘東蓬萊,南丹霄’,名不虛傳。”林熠贊嘆道。他遙遙欣賞了一陣那壯麗宮殿,轉頭看蕭桓,恰看見蕭桓專注地望著他。不知怎么回事,腦海中驀地就跳出寂光寺求的那支簽來——“孤影曾見歸鴻渡,爾身亦在此景中”。林熠心想再也不求簽了,簡直蠱惑人心。第38章紅蓮他們在江陵城短暫逗留,天黑前回到鬼軍大營。蕭桓沒有回主帳,而是帶著林熠乘船沿水前行了一段。此處僻靜,身后千百戰船在暮色中靜靜駐于水上,眼前則是一處絕壁,抬頭看去直入云霄,崖側遍山蒼翠。“這是哪兒?”林熠隨他上岸。“江州大營內最危險的一處。”蕭桓看樣子還要往前走,可前方看起來無路可行。林熠隨他上前,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一條小徑蜿蜒通往峭壁之側。林間安靜寧謐,飛鳥歸林,只有他們的腳步聲,走了一段,密林忽然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看不到邊的蓮池,池中紅蓮如火,妖異懾人,朵朵碩大睡蓮綻放,耀眼之極,百頃清波,接連天際。“你說這里很危險?”林熠放眼望去,“這里太美了。”“正是因為太美了,才最危險。”蕭桓示意他跟上,便徑直踏入蓮池,水面齊平處原來有許多石樁。林熠意識到這盛景之下是一處絕對的殺陣,行差踏錯就會變成睡蓮的養料永眠于池底。他按照蕭桓的步子,隨他不緊不慢就這么走入蓮池,經過大半蓮池陣,林熠愈發覺得這里所布的陣當真是大營內最致命的一處。就算輕功也未必好使,以池子之寬闊,必得中途借力,借力的點就是陣法激發的死期。“這里……死過很多人?”林熠想到這些絕美的睡蓮或許都是尸骨澆灌的,不由咋舌。蕭桓到這里后就沉默許多,他片刻后才回答:“從前死過很多人,但尸身沒有留在這里,營中守備森嚴,后來也沒怎么出過事。”“是擅闖鬼軍大營的人?”林熠問。蕭桓搖搖頭:“主要是……我母親,還有她的仆從們。”林熠頓了一下,蕭桓還是頭一次提起這些事,不知怎么安慰才好。蕭桓回頭看看他,微笑道:“無妨了,都是過去的事。”林熠就這么踩著蕭桓走過的步子,不知不覺到了蓮池另一岸附近。蕭桓忽然停了下來,林熠晃了一下輕輕拉住他胳膊穩住,探頭去看。前面幾步的水面石樁上,立著一僧人,眉眼慈悲,僧袍洗得褪了色,背著暮光方向撥動手中佛珠,口中念誦經文。蕭桓就這么靜靜停下,沒有打擾僧人,林熠站在他身側,回頭看了一眼走過的蓮池,只覺這個方向看去,瓣瓣紅蓮多了一絲柔和。就這么等待了一會兒,僧人收起佛珠,睜開眼睛,對蕭桓和林熠微笑:“紅蓮陣內,許久沒人來了。”蕭桓態度不遠不近,淡淡道:“有寂悲大師常來念誦便足矣。”林熠聽見這法號有些耳熟,靈光一現:“是寂光寺的住持?”寂悲望著林熠,眉目含笑,竟有一絲狡黠:“是你。”“你認得我?”林熠睜大眼睛端詳他,覺得他身上格外有種超塵之意,又帶著點俗世頑趣。“你即眾生,眾生即你,見過眾生,便見過了你。”寂悲神色愉悅。林熠被他繞蒙了,笑嘻嘻胡亂道:“我見過眾生,可沒見過大師。”寂悲笑著搖搖頭,又望向蕭桓:“施主看來平和許多。”蕭桓不怎么喜歡寂悲,他不喜歡別人洞徹自己、判斷自己,而寂悲對他實在了解。蕭桓道:“紅塵中人,平和與否并不那么重要。”寂悲看看滿池紅蓮:“此處殺孽重,多年來渡不盡。”蕭桓的手握緊,微微蹙眉。池中萬千缽特摩盛放,半是凜冽而妖冶,半是妙法蓮華,念空無相。寂悲撣撣僧袍衣擺上的霧氣水珠,對蕭桓道:“施主與從前是一樣的,心性至強亦至柔,什么事情到了極致都很危險,可你兩樣都到了極致,總在懸崖搖擺,成魔成佛一念之間。”蕭桓眼里有些冷:“大師對我,仍是那幾個字?”寂悲看向林熠,卻是笑了:“苦孽擾擾,不破我執……罷了,自有渡你的人。”林熠聽出些弦外之音,便嬉笑著若無其事道:“大師不如讓我們上岸,上了岸再談渡不渡的事?”寂悲笑瞇瞇地依言上了岸,蕭桓和林熠也走出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