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了第二掌，第三掌，“啪啪”的聲音回響在偌大的臥室里，葉璨理智的弦崩斷了。

他原本就是一個極其要面子的人，小時候因為私自跑出家門，差點被人販子拐走，葉自明盛怒之下打了他的屁股，葉璨的反應極大，摔破了皮去醫院縫針都沒掉眼淚的孩子哭腫了眼睛，把那時候還沒成年的葉自明也有些嚇著了，后來就再也沒有動用過這個懲罰，都改成了罰抄課文一類溫和的懲戒方式。葉璨怎么也沒有想到，時隔十幾年，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居然還會被人按在腿上，在明亮的燈光下，被人打屁股。

“放開我！葉自明！”

“我要去告你故意傷害！啊……啊，不要打了！”

“葉自明你是變態嗎？！別打了！唔！”

葉璨在應激反應下叫罵，他口不擇言，說的話完全不過腦子，什么都罵出來了，可是葉自明充耳不聞，不肯停手，“啪啪”的擊打聲撞擊著成年男人的羞恥底線，葉璨終于崩潰了，啞著嗓子哭求：“別打了……哥哥……哥哥不要打了，我錯了……哥哥……”

葉自明停手了。

他把葉璨被他束在背后的雙手解開，把弟弟翻過來，這才看到葉璨在哭，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布滿了淚痕，

“還敢跑嗎？”葉自明問，伸手替葉璨抹掉臉上的淚，葉璨呆呆地靠在他懷里，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葉自明的手指觸到他的臉頰，他猛地打掉了葉自明的手。

“你是不是有病？！”葉璨哭喊道，“我起床倒杯水，你發什么神經？！”

晚上吃掉了一整盒點心，夜里睡不著的葉璨越來越口渴，終于忍不住想要下床倒杯水喝，哪知道誤打誤撞地踩中了葉自明最忌諱的雷區，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一頓暴打——疼倒不是很疼，主要是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

葉璨又委屈又恨，也不顧這個男人是養育他的恩人兼他暗戀多年的對象，脾氣上來了，抓住手邊的枕頭劈頭蓋臉地對著葉自明邊哭邊打。

一個青壯年拿著枕頭全力掄起來揍人，效果照樣可觀，葉自明下意識地一避，枕頭邊上裝飾用的流蘇墜劃過他的下顎，一陣刺痛——肯定是破了。

但是葉自明沒管這個，他趁著空隙抓住葉璨的手，仔細看著他的神情問：“你剛才偷偷出臥室，不是想逃跑？”

“逃跑你個大頭鬼！我就是想喝水而已！我還想著你要早起上班，不要吵醒你，你還打我！真是狗咬呂洞賓！”

葉璨還沒有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葉自明此時理智回籠，終于意識到剛才他完全誤會了葉璨，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小璨，哥哥……”

他沒能說完，葉璨狠命一推他試圖抱自己的手，哭著說：“你這個人就是獨斷專行！誰跟你在一起真是倒霉死了！你從小就這樣，從來不聽別人解釋！我小時候被人販子騙，你都不問問我為什么會被他騙，就打我……嗚嗚嗚，你王八蛋……”

葉自明心里一緊，因為那是今天之前，自己唯一一次動手打葉璨，兩人都對這件事記憶深刻，難道這件事后面還有什么隱情？他問：“那你為什么會被他騙走？”

“他騙我說他有一顆夜明珠，我想要買下來給你做成年生日禮物，可你問都不問，以為我是想出去玩……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想著給你準備什么生日禮物，要是不想著你，根本就不會有這種事！”葉璨抽噎著說，他試圖狠聲說話，可是帶著哭腔，葉自明沒聽出狠勁來，只聽到了百般的委屈。

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世道的險惡，也不擅于分辨謊言，只知道最親的哥哥即將滿十八周歲了，他苦惱于挑選一個合適的禮物，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叔叔，幾句套話之下，就信了對方手上有一顆舉世無雙的夜明珠。

鑲嵌了葉自明的名字的無雙珠寶，這樣的禮物應當配得上他完美無缺的兄長了。于是他心癢難耐，答應了那個叔叔瞞著所有人偷偷見面交易。

要不是葉自明察覺得早，報警及時，出城之前就把他們攔了下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葉璨被帶回去的時候也知道是自己犯蠢了，他從小臉皮薄，死要面子，寧愿被誤會被揍，也沒有說出自己被一個拙劣的謊話騙了的真相。

可是今天，當他再一次被葉自明誤會之后，他也爆發了，面子反正已經丟盡了，只要能讓葉自明難受，什么都不管不顧地往外說。

這一番話很奏效，葉自明原本有十分的愧疚，現在想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委屈卻不肯說的小男孩，這愧疚就變成了一百二十分，他心疼地說不出話來，試圖抱住弟弟安撫，可是葉璨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近身了，卷著被子縮到床角，一個人對著墻壁嗚咽掉淚。

“小璨，是哥哥不對，不要哭……”葉自明徒勞地哄著，但平時從不掉淚的葉璨這會兒好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任憑葉自明怎么低聲下氣地道歉，溫柔至極地安慰，他的眼淚都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葉自明還沒有處理過這種情況，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四歲，第一次養孩子，面對每一個新情況都手足無措，可是十四歲的葉自明還有一整個宅子的傭人、保姆協助他，二十七歲的葉自明卻只有自己。

一個小時后，葉璨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原本就因為晚上的一盒點心口渴，葉自明擔心他哭得脫水，去倒了一杯水回來，可是葉璨抗拒地哭著罵了一聲“走開”，根本不肯接他的水。

葉自明無措地站在床邊，用手機搜索“孩子哭怎么辦”，看了兩條覺得不太對勁，才想起來葉璨不是個孩子了，可總不能搜“成年人哭怎么辦”吧！

“小璨，哥哥給你倒了水，不是說想喝嗎？”葉自明再次試圖勸說，他握著葉璨的肩想和他面對面地說話，卻不妙地發現因為長時間缺水，葉璨的唇色都已經黯淡無色了。

葉璨的大眼睛里一層水色，眼角上都是嫣紅的暈，啞著嗓子說：“管你什么事！喝水都要被你打，你讓我渴死算了！”

“哥哥錯了，你喝一口，好不好？”

葉自明看著他干燥的雙唇，心里著急，耐著性子哄勸，可是葉璨今天被傷狠了，委屈極了，任憑葉自明怎么哄都始終推拒。

眼看著弟弟臉色越來越差，葉自明沉默片刻，最后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喝？”

“不喝，你走開！”葉璨恨恨地說，扭過頭朝向墻，嗚咽著重新縮成一團。

不過幾秒，葉自明又重新強行讓他轉過來變成仰躺，葉璨還以為葉自明又要開始新一輪道歉和哄勸了，正要開口再罵，沒料到葉自明抓住他的下顎固定住，俯身以唇覆住了他的唇。

葉璨驚愕地睜圓了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清涼甘甜的水從葉自明的口中渡進了他的嘴里，然后流進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緩慢滋潤了他今天飽受驚嚇與委屈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