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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你父親他還好嗎?” “送回療養院了,那邊的治療更規范細致。”厲坤道:“他狀態挺穩定的,做完這期康復治療,我再接他回家休養?!?/br> 迎義章點頭:“好,那就好。讓迎晨多去探望,陪陪他,以前,老厲也是很喜歡晨晨的?!?/br> 終于提及往事,就像一顆深埋地底的陳年舊雷被觸碰引線。 厲坤低著頭,默了數秒。 再抬起時,他說:“伯父,是我讓小璟偷的戶口本。我和迎晨登記了。” 迎義章眼皮一掀,似要發作,但一對上他漆黑的眼睛,“罷了,罷了。”他擺手,別過頭嘆氣,“你倆也不容易。” 厲坤表情無波無瀾,鄭重道:“該有的禮數我都會做到。” “不講究這個。”迎義章開明,對這些看得淡:“大張旗鼓很費神,我依你們的意見,一切從簡是最好的?!?/br> 厲坤點頭,“好,我有數。” “就一個要求,”迎義章突然提神,微瞇雙眼審視的目光:“你要對迎晨好。愛護她,好好過日子,別生嫌隙?!?/br> 輕言兩語,實則把意義全說給了厲坤聽。是聰明人,便自然懂得,那句“別生嫌隙”,似要求,也似請求,求他別為了以前的恩怨種種,而與迎晨矛盾爭吵。 厲坤垂眸定神,淡聲:“我會愛她的。” “還有。”迎義章語氣微變,“凡事可商量,有很多解決辦法,你大可來問問我,我也不是不開明的老頭。” 他咳了咳,道:“以后要戶口本,直接過來拿就是了,實在,實在沒必要去……” 那個偷字不忍心說出口。 這么一提醒,厲坤也不太好意思,背脊挺得筆直,坐得端端正正,“好,我記住了?!?/br> 迎義章平聲說:“中午在家吃飯吧,叫迎晨也過來。” 也不給拒絕的機會,他直接起身朝廚房走,還沖廚房里的崔靜淑和阿姨說:“你們都很忙吧?需要我幫忙的吧?我幫你們就是了?!?/br> 廚房里的人無辜道:“不忙啊?!?/br> 迎義章不好發作,使勁兒眨眼:“你看,你們都不會殺魚!” “我會殺啊,還會切魚片呢。” 迎義章氣急敗壞走進廚房,“說了我來!你非要逞強做什么?” 沒幾下,里頭的人全給推了出來,迎義章已經自個兒搗鼓系上了圍裙。 崔靜淑簡直哭笑不得,這老頭,想親手給女婿做頓飯就直說啊,非得別扭好面子。她笑著搖了搖腦袋,轉身招呼厲坤: “昨天買的橙子可甜,我給你切兩個?!?/br> 這頓午飯,厲坤沒叫迎晨,昨晚折騰的有點狠,估計她還賴著床。罷了,待會病懨懨地過來,又得挨迎義章的罵。 相安無事的午餐,厲坤與迎義章都是性子穩得住的男人,沒有過分熱情,也沒有刻意冷淡,和氣平靜已是難得。 從迎家出來,厲坤開車去了一趟遠郊。 撫云山在南邊,與鄰市地界交匯的地方,依山傍水,青色永駐。臨近清明,人煙才多了一些。厲坤在山腳的店里買了一束花和一摞燒紙,然后上臺階,直至半山腰的西南角。 這處墓地與旁的無異,年頭稍久,略顯陳舊。香爐里的香柱已燃盡,剩短截灰燼在風中搖搖欲墜。厲坤俯身彎腰,把花束輕輕擱在墓前,然后蹲下來,抬手將上頭照片上的一根草屑拂開。 母親已過世八年,永遠停留在最慈愛的年齡。 厲坤看了許久,像尋常不過的母子談心,說:“山上風大,薄外套有點擋不住。不比山下,出點太陽還挺暖和?!?/br> 照片上的人,慈眉善目,笑容溫婉。厲坤靜靜凝視,低頭片刻,再抬起時,他說:“媽,我和小晨兒結婚了?!?/br> 女人表情依舊,淡淡的溫柔,厲坤扯了個笑:“您以前很喜歡她,還讓她常來陪您,小晨兒說她最愛吃您做的豬腳面,一次能吃一大碗,一點兒都不像個女孩子?!?/br> “您過世后,咱們鬧崩了?!眳柪ぽp聲說:“年輕的時候各種捅刀子,太下的了手,后來吧,我發現,什么叫殺敵一千自損八百?!?/br> 他邊說邊解開綁繩,掏出打火機,點燃幾張燒紙后,再一小疊的往火上蓋。 火勢漸旺,煙火氣彌漫。 “我覺得這姑娘有點兒像□□,沾一口,怎么戒都戒不掉了?”厲坤眉頭是真心實意的皺起來:“煩人精,鬧騰王,您說,她怎么能這樣勇敢???追我一次,再追一次。” “不過我也不太爭氣,回回都上她的道兒,還樂在其中,這下好了?!眳柪u頭晃腦,感嘆道:“把自個兒搭進去了。” 燒紙燃了一半。 厲坤暫停動作,雙手微弓,搭在火上取暖。 “媽,一輩子有多長?五十年,六十年?還是真的能活百年?呵,算不清。”火勢漸小,他才繼續燒紙,“罷了,只要我在,就陪她每一天?!?/br> 頓了頓,厲坤看著照片,忽問:“您怪我嗎?” 您怪我一笑泯恩仇嗎? 您惱我娶了半個仇家的女兒嗎? “我想過老死不相往來,想過惡語相向,想過街上碰見狠狠干他一架——”至今說起,厲坤眼色依然是深沉的。 而照片上的女人,無生無息,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籠罩厲坤全身,溫柔,大氣,教人心安。 厲坤就這么安靜下來。 恨很濃,但愛更多。 “就當我沒出息吧?!眳柪ず斫Y微滾,燒完最后一疊紙,“對不起mama,我還是愛那姑娘。我做不到放手,那我就永遠不放手了?!?/br> 天地空曠,偶有飛鳥傾斜而過,起風了,松柏枝葉厚重,輕搖慢晃,厲坤揀起銅蓋,蓋上,燒紙的余火很快熄滅。 “咱家戶口本上少了一個您,娶了小晨兒,把名額湊上,來年,再添個小娃?!眳柪っ鰺熀校读烁鶡?。 說這句話時,他臉上有淡淡的溫柔?!耙院螅液托〕績阂粔K來看您?!?/br> 他點燃煙,深深抽了兩口,然后煙嘴朝下,插在了紙灰里。 有風過,煙氣裊裊隨風去。 山上信號不佳,下到停車場,信號恢復,一連竄進兩個未接來電。厲坤回撥過去,迎晨接得飛快:“你在哪里呀?” “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