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1
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她解下斗篷裹住孩子,柔聲說:“好孩子,下雨了,mama不會叫你淋著雨。” 司機見她抱著孩子出來,問:“小小姐怎么樣?”她“嗯”了一聲,說:“小小姐睡著了。”司機聽她這樣說,于是又問:“那四少爺還好嗎?”靜琬又“嗯”了一聲,說:“你送我們去一個地方。” 路很遠,走了許久許久,街上稀疏無人,偶然才見一部車駛過,一盞一盞的路燈從車窗外跳過,瞬息明亮,漸漸暗去。她將女兒緊緊地抱在懷里,就像還是很小很小的一個嬰兒。她仍舊記得女兒的第一聲啼哭,她在精疲力竭里看到粉團似的小臉,她以為,那會是她一生永久的幸福。 大門外有崗哨,看到車子停下,立刻示意不得停車。她自顧自推開車門,抱著女兒下車。大門口兩盞燈照得亮如白晝,她發上的雨珠瑩亮如星。冷冷的風吹起她旗袍的下擺,她凌亂的長發在風中翻飛。她問:“慕容灃呢?” 崗哨正待要發作,門內號房當值的侍從官已經認出她來,連忙叫人打電話,自己迎出來:“尹小姐。” 她的目光空洞,仿佛沒有看到任何人:“慕容灃呢?” 侍從官道:“總司令病得很厲害,醫生說是肺炎。” 她的聲音里帶著透骨的寒意:“慕容灃呢?” 那侍從官無可奈何,只得道:“請尹小姐等一等。”溫中熙已經接到電話,極快地就走出來,見著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尹小姐。” “慕容灃呢?” 溫中熙道:“總司令不在這里。” 靜琬“哦”了一聲,忽然嫣然一笑,她本來如瘋如癲,這一笑卻明媚鮮妍,說不出的美麗動人。溫中熙失神的一剎那,她已經徑直往內闖去。溫中熙攔阻不及,緊追上兩步:“尹小姐!尹小姐!” 一路進來,都是很舊的青磚地,那院子天井里,疏疏種著一樹梅花,一樹海棠。綠葉成蔭,蔽著一角屋舍。走廊之下擺了許多花盆,月洞門的兩側一對半舊的石鼓,上頭花紋依稀可見……她神色恍惚,跌跌撞撞越走越快。 溫中熙焦急萬分:“尹小姐,你若再往前,恕我無禮了。”靜琬微微一笑:“姓溫的,你試一試動我一根頭發,我管叫你們總司令剝掉你的皮。”溫中熙略一遲疑,她已經闖進了月洞門內:“慕容灃!你給我出來!慕容灃……”里院當值的侍從官猝不及防,只得兩個人一左一右,將她拉住,她掙扎著揚聲高叫:“慕容灃,慕容灃……”凄厲的聲音回蕩在院中,慕容灃雖然隔了數重院落,隱約聽見,頓時霍然坐起,脫口叫了聲:“靜琬。” 溫中熙也顧不得忌憚了,將靜琬往外推去:“尹小姐,總司令不在這里。”靜琬反手就是一掌,擊在他下巴上,他哪里敢還手,只是手上使力:“尹小姐,我們出去再談。”忽聽身后有人炸雷般一聲斷喝:“放開她!”所有的侍從官不由盡皆垂下手去,溫中熙見慕容灃已經出來,也只得放了手。 ------------ 尾聲(3) ------------ 雨聲沙沙,她的聲音似是夢一樣:“沛林,沛林,是我,我回來了。”語音宛然,在這樣的靜夜中,說不出的動人柔美。慕容灃見她笑靨如花,心中抽痛,她慢慢地走近他,小心翼翼掀開懷里的斗篷:“你看我帶誰來見你。”廊下燈光照著孩子鮮血斑斑的一張臉,說不出的詭異。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她卻猝然伸出手,那手中竟然是一把鑲寶鉆的小手槍,他本能般大吼一聲,她已經回手抵在左胸上,砰一聲扣動扳機。 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他撲出去,只來得及緊緊地摟住她,她的身子軟綿綿的,血迅速浸透他的衣襟,他整個人都像傻了一樣,只是緊緊摟住她。她掙扎著大口喘著氣,嘴角劇烈地顫抖著,他急切地低下頭,她的聲音比雨聲還要輕微:“慕容灃……孩子今年七歲……她是……她是……”她急促的喘氣聲像是鋒銳的尖刀,剮入他心底深處,他全身都在發抖,她竟然是在微笑著,拼盡了全部的力氣:“是你……”那一口氣接不上來,頭微微一垂,再無聲息。 血順著手腕一點一點地往下滴,他癡了一樣。 雨聲簌簌,直如敲在心上一樣。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是暮春天氣,滿院都是飛絮,就像下雪一樣。母親已經病得十分厲害了,他去看她,那天她精神還好。南窗下無數楊花飛過,日影無聲,一球球一團團,偶然飄進窗內來。屋子里惟有藥香,只聽見母親不時地咳嗽兩聲,那時她已經很瘦了,連手指都瘦得纖長,溫和地問他一些話。他從侍衛們那里學了一支小曲,唱給她聽。她半靠在大枕上,含笑聽他唱完,誰曉得,那是母親第一回聽他唱歌,也是最后一回。 過了這么多年,他再也沒有為旁人唱過歌,他說:“我是真不會唱。”她卻不依不饒:“我都要走了,連這樣小小一樁事情,你都不肯答應我?”他見她雖然笑著,可是眼里終歸是一種無助的惶恐。心下一軟,終于笑道:“你要我唱,我就唱吧。” 其時雪愈下愈大,如撒鹽,如飛絮,山間風大,挾著雪花往兩人身上撲來。他緊緊摟著她,仿佛想以自己的體溫來替她抵御寒風。在她耳畔低聲唱:“沂山出來小馬街,桃樹對著柳樹栽。郎栽桃樹妹栽柳,小妹子,桃樹不開柳樹開。”寒風呼嘯,直往人口中灌去,他的聲音散在風里:“大河漲水浸石巖,石巖頭上搭高臺。站在高臺望一望,小妹子,小妹子為那樣你不來……” 風聲里,無數的雪花落著,天地間像是織成一道雪簾,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她眼中淚光盈然:“你一定要早些派人去接我……到時候我……” 只是說:“我等著你去接我。” 屋子里并沒有開燈,門是虛掩的,走廊里一盞吊燈,暈黃的光從門隙間透進來,給高高的沙發椅背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謹之從外面進來,眼睛過了好一陣子,才適應屋內的黑暗。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微涼潤澤的水氣依舊襲過窗欞,帶著秋夜的寒意。窗隙間透進微白的月光,冷淡如銀。 黑暗里,她側影如剪,過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微帶喑啞:“怎么樣?” 何敘安道:“總司令還是不肯。” 謹之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去見他。” 何敘安道:“以敘安拙見,夫人……此時不宜……” 謹之道:“哪里有工夫容得他這樣胡鬧,既然他要鬧,我就奉陪。”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大氅,氅衣領口惟有一枚鉆石別針,在微弱的光線中,恍若淚滴一閃。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亦是熠熠照人,何敘安知道勸阻不住,只得側身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