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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他敲了敲桌面:“你現在是不是該告訴我,乾坤鏡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彭彧擺擺手讓潛岳退開,李祎慢慢在桌邊坐下,覺得此情此景也沒必要再隱瞞什么,索性一股腦兒地和盤托出。他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話音:“乾坤鏡就是一面鏡子,以乾坤眼為心,可洞穿天地間一切偽裝,任何妖鬼在此鏡下無可遁形——那日我的障眼法對你不生效,你也看到了。再添以騰蛇蛻使鏡堅韌可承萬鈞之擊,融以麒麟角驅邪鎮煞使妖鬼避之千里,此鏡若成則震驚三界,如果被仙家拿去,從此以往人、妖、鬼永無寧日。”彭彧直眉楞眼地問:“那不就是照妖鏡嗎?為什么永無寧日?不是挺好?”李祎聽聞此言,仿佛被什么梗住,不知想起了何事,瞳孔竟微微地收縮了一下。半晌他才沉了話音:“你不明白,三界秩序存在已久,人、仙、妖之間存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乾坤鏡的出現勢必要打破這個平衡,有了這面鏡子,任何道行低微的小仙都可通過此鏡窺見妖鬼真身,那樣會無可避免地出現斬妖邀功的現象。”彭彧理解了半天他話里的意思,遲疑著點了點頭。李祎這才繼續說:“雖然妖鬼擅作惡,可依然是世間之靈,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若仙家靠乾坤鏡一家獨大,妖鬼要么被屠戮殆盡,要么與仙人結契偷生,要么奮起反抗,足以引起一場擾亂三界的混戰,勢必要連累到人間。而我龍族身為萬靈之首,守護世間之靈是不可推卸的責任,絕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不想坐以待斃,便只能先下手為強。”潛岳坐在他對面,雖然暫時被彭彧鎮壓下來,可身體依然保持著微微前傾的緊繃,那是一種嚴陣以待的姿勢。她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祎:“我不太相信你說的話,在我們正常人眼里,仙人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既然沒有情`欲,何來‘斬妖邀功’之說?”李祎雙手十指交疊,放松地搭在桌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咄咄逼人。他緩緩搖了搖頭:“你錯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活著的生物能徹底斷絕情`欲,不論仙還是神。”他將視線投向遠處,輕輕地說:“不然天界還要什么尊卑有序呢,人人都坐著龍椅不好嗎?為什么還會有發號施令的人,和言聽計從的人?為什么還會有天條這種沒用的東西?為什么要時刻提防著仙人動了凡心,抓住一個,還要處以極刑以儆效尤?”潛岳兩道秀眉扭在一起,似乎無話反駁。“只是看對自己的約束是松是緊罷了。”他輕嘆一聲,“那些看起來德高望重、清心寡欲的人,實際上內心在想什么,又有誰知道?人心隔肚皮,我們兩個現在面對面坐在這里,是你想殺了我還是我想要你的命,誰又看得準呢?”潛岳不自覺地錯開視線,指尖一顫,按在刀柄上的手陡然松了。“沒想到你這龍王還挺能說會道的,”彭彧插話進來,“所以我現在知道了是有人想要我的眼睛,你為了不讓他們拿走,只能自己動手——那你拿到了,做成了乾坤鏡,又要把這鏡子拿去做什么?”這回李祎想也沒想地說:“如果必須這樣,我會選擇用它做完該做的事,然后想辦法毀了它。上一面鏡子在我不察之時被他們偷偷做成,我絕不能允許再有第二次。騰蛇兩千年蛻一次皮,麒麟的壽命是兩千年,乾坤眼兩千年現世一次,只要我毀了鏡子,就能保證兩千年內三界安寧。”彭彧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上一面鏡子?也就是說,仙界已經有一面乾坤鏡了?”“是。”李祎不知為何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壓制下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鑄造乾坤鏡只能一次成功,而那時他們太過倉促,材料不全,沒有騰蛇蛻和麒麟角,鑄成的就只是一面普通的乾坤鏡。沒有兩樣神物加持的乾坤鏡非常脆弱易碎,每使用一次都會破損一點,即便他們嚴格控制使用鏡子的次數,可日積月累下來,大概也破得不成樣子了。”彭彧:“那你……”“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李祎打斷了他,“除非迫不得已。在那之前,我會再想別的辦法。”他近乎倉惶地逃離房間,九淵神色復雜地看了看他們,也緊隨而去。“少爺……”潛岳剛一張嘴就被彭彧擺擺手堵了回去,后者沒心沒肺地伸了個懶腰,捂嘴打了個哈欠:“什么時候了?唔……愛什么時候什么時候吧,反正我累了,準備睡了,你也回去吧。”他慢慢摸到床邊,和衣躺了下去。潛岳仍不死心地說:“我們不走嗎?他說‘迫不得已’,可是……”“走到哪里去啊?”彭彧垂著眼皮,嘴角要笑不笑地一翹,“他們又不是人,你逃跑的速度能蓋過龍的腳程嗎?”潛岳:“可我們不跑,豈不是坐以待斃?”彭彧不知聽沒聽懂她說的那個詞,拿胳膊撐住頭,徹底闔上了眼,一只手搭在身側一下下扣著膝蓋,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爹告訴過我一句話——雖然我跟他接觸得不多,可他說什么我都記著——他說人這一輩子,永遠要在知難而進和知難而退之間抉擇,有時候你別無他法,只能選擇前者,因為后路早就被截斷了。”“既然如此不如從始至終往前看,管他身后有什么,都不是你要考慮的。哪怕往前走只有萬二的幾率成功,也總比待在原地得強,畢竟你不動,水卻在推你,就算爬也不能被它推到深淵里去。”他緩慢而清晰地說著:“你看我爹,他在我娘那件事上選擇了知難而退,從此記了一輩子。后來他哪怕把我扔到濟人堂都沒放棄我,也算是那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吧。”潛岳張嘴想說什么,終是斷在了喉嚨里。彭彧又說:“我跟我爹又不大一樣,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人沒什么追求,大概就是那種……唔,懶得逆著水流往前走,又不想被往后推的人,所以偶爾還是得努把力,賺點小錢,養養家什么的——你讓我跑,我肯定不干,讓我主動把眼睛挖出來給他,那也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緩了口氣:“至于他們兩個怎么處理這件事,我想信他們一把,看看他們是想把我拉上岸,還是把我推到深淵里去。這么多年我還沒看錯過人,雖然現在我瞎了,還是想信一下自己的直覺。”“少爺,”潛岳整個人站直了,手里緊緊地扣著那把斬鬼刀,“不管您做什么決定,潛岳都會跟著您。我既然入了彭家商隊,那便生是彭家人,死也做彭家鬼,就算我打不過他們,也不會允許他們肆無忌憚地傷害您!”“瞧你說的,好像我動不動讓你們出生入死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