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
彭彧也不樂意主動招惹這脾氣古怪的大夫,躡手躡腳往安置龍青年的屋子而去,發現房門只輕掩著,便輕輕推開了門。屋子不大,簡易的病床貼著窗根,窗子大開著,透進溫和的風。那青年居然已經蘇醒,正半倚半靠地挨在床頭,闔著眼,胳膊往窗邊虛虛一搭,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雕花的窗欞。他穿著身不大合身的單衣,脖子上纏著一圈繃帶,臉色依然蒼白,似乎因氣血不足而不甚清醒,待彭彧坐在床邊,他才察覺到來人,慢慢睜開了眼。彭彧一瞬間撞進了那雙久未睜開的眸子,發現他虹膜的顏色像他的人一樣淺。彭彧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對方略深的瞳孔里,好似一只小蟲溺進了琥珀,被溫柔地包裹住,再插翅難逃。隨即,那塊琥珀輕輕顫了顫,漣漪一圈一圈泛開,修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勾起一絲笑意:“為什么這么看我?”“???哦……抱歉?!毙〖w绔三尺厚的臉皮居然有些發燙,他摸摸鼻子,心說這聲音……是個男聲吧?莫非是條公龍?“你昨晚……”青年體貼地接過話茬:“實在抱歉,昨晚是個意外,驚擾到你們了。除了現在在看診的,沒有其他人受傷吧?”“應該沒了。”彭彧緩了口氣,“啊對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我給你買了些補血的食材,你……記得吃?!?/br>青年沉默了三秒,表情露出一個微妙的一言難盡,還是出于禮貌地點了點頭:“多謝?!?/br>彭彧又咳嗽兩聲,調整了一下坐姿:“那個……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你問?!?/br>“你到底是公……呃不,是男是女???”這話一出口,氣氛陡然安靜下來,青年臉上的一言難盡終于變成了哭笑不得。他微微低頭,伸手在唇邊輕輕拭去一抹忍俊不禁:“我的性別就這么不明顯嗎?”不明顯,真的不明顯。青年輕咳一聲,無奈道:“我是男人?!?/br>小紈绔心里那株不規矩的幼芽陡然擰了一個彎。彭彧“唔”了一聲,整個人倒是意外地放松下來,心里那點因得知對方性別為“男”的失落還不及升起就被打了個煙消云散——反正冼州民風開放,是男是女,不重要。青年思索著什么,又緩緩轉頭看向窗外,在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幾棵蔥蘢的樹。“名字么……”手指在窗臺寫了幾筆,“李……一?!?/br>彭彧撿回了舌頭,重新向他投去目光:“李一?”“嗯,李祎?!焙孟裣印耙弧边@個字太過張狂不符合他的身份,又添上幾筆換了個新的,隨即拉過對方的手,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祎”字。這個動作有些過分親密了,手心被弄得很癢,又十指連心似的癢到了心尖上。彭彧強忍著抽回手的沖動,發現自己可憐巴巴的文字庫里沒有這個字,便十分認真地求教:“這個字念‘一’?”李祎慢慢地點了點頭。兩人互換了姓名,李祎瞧著眼前人掛了一身“驢唇不對馬嘴”的雞零狗碎,仿佛“生怕別人不來搶劫”,再聯想一下他的名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位少爺恐怕是往擰巴了長的,就像取名叫“小胖”的孩子越長越瘦,取名叫“安”“靜”的熊孩子越來越淘,彭彧肯定也跟爹娘的初衷背道而馳了十萬八千里。這就有些難辦了,他冗長的龍生里只教訓過紈绔子弟,沒人告訴過他該怎么跟紈绔做朋友。姓彭的紈绔可能是怕被揍得滿地找牙,竟然在青年面前一改紈绔氣質,撩貓逗狗的閑天一句也沒扯,只一本正經地隨便聊了聊,兩條腿搭在病床邊不安分地晃蕩,隨即笑出一口白牙:“哎,我還沒問你今年多大呢,我看你比我小,不如叫我一聲‘哥’?”李祎愣住了。這是人間的什么新套路?他是不是太久沒下來,已經跟不上時代了?于是他有些猶豫地含混道:“你……確定?我滿打滿算三千二百歲,不過被削了兩千多年的道行,法力不濟,只能勉強維持現在這般樣貌?!?/br>彭彧:“……”他是聽錯了吧?一定是吧?他木著一張臉:“三……三十二?”“三千二?!?/br>某株幼苗擰巴得太過分,“咔吧”一聲把自己擰斷了。李祎看著那人滿臉的驚嚇過度,終于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正要開口解釋什么,便聽周淮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我說姓彭的,誰讓你進來的?我那有幾味藥快用完了,寫個單子給你,你趕緊給我進藥去。”彭彧被他一打岔,陡然從“三千二”里驚醒,來不及心疼那株才冒頭就夭折的小苗,眉毛一皺,才偃旗息鼓的紈绔之風卷土重來:“憑啥?你濟人堂都不肯歸我彭家名下,我憑啥給你進藥?做夢去吧。”周淮有恃無恐地靠在門口:“你信不信我不給他治傷了?”“……得,我現在就給您進去?!?/br>小紈绔深深為某個黑心大夫的流氓氣質折服,自愧不如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出了門。周淮這才面帶揶揄地走到李祎面前,開口便問:“怎么,我剛可聽見,有人想要你喊他‘哥’?還質疑你是公是母?”李祎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只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他才醒來就被拽著聊天,實在是身心俱疲,偏偏這廝算他半個“救命恩人”,還不能不理。他渾身失血太多,腦子現在還是木的,每聽一句話都要反應半天,每說一個字都得調動全身的力氣才行。就這么簡簡單單幾句閑談,他覺得自己好像有布了三百場雨、從東往西從南至北來來回回飛了千次那樣累。彭彧才走,他臉上的淡定立馬蕩然無存,抬手捏著擰成一團的眉心,倚在床頭喘了好一會兒氣,才逐漸平息下有如擂鼓的心跳。也真是的,削道行便削道行,偏偏要削得這么寸,哪怕再多給他留兩百年,他也不是現在這般模樣。忍不住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聽周淮問:“感覺好點沒有?頭還暈嗎?”“暈得厲害?!?/br>“心臟難受嗎?”“難受得緊?!?/br>“那就對了。”李祎:“……”要不是現在打不過他,絕對把他抓住了掄出去三十里,再罰他打掃龍宮一百年。周淮笑得春光燦爛,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快樂駕馭在龍王的痛苦之上,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你,我今天趕早給你配的,難受了吃一顆。”李祎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二寸高的小瓷瓶:“我現在無時無刻不在難受?!?/br>“哦,那就難受得欲仙`欲死了吃一顆?!?/br>李祎默不作聲地瞅了他半晌,還是伸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