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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紋樣,不惜被火燙傷也要將布料搶出來的人……太多太多,溫和親切的,柔軟溫順的,自己腦海中浮現出的每一個形象,原來都是假的!「那時候小人不過一個小小的織工,所在的織坊接了嚴家的一筆單子,大人正好來巡視,看到小人編結的花本,還稱贊了小人一番,說是讓小人好好做,以后到京城綾錦院來找您,您這里就需要小人這樣的挑花工……但是要進綾錦院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大人身份顯貴,自然不會記得的,但小人當時正隨波逐流,只當自己一輩子要在那個織坊碌碌無為,每日伴著織機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卻因為得了大人的這番話才想要更加努力,因而也發現了自己在編結花本上的技藝……大人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對于小人卻猶如再造之恩,故而小人才會千方百計來到大人身邊,想要將自己,以及自己這一手的技藝通通奉獻給大人……」「完成了霓裳羽衣之后,大人和徐柔小姐的婚事也就近了吧……大人成婚之后,一定會是個體貼的相公,會是徐大人的好女婿,生活嚴謹、作風端正,決計不會做出對不起徐柔小姐的事情……如果小人想要親近大人想要自己一個人占有大人,也就只有現在了……所以小人才會不計一切……」他原道連五心機深重,布下那樣的局讓自己陷進去,卻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心機深重,一局套著一局,一環又套著一環,故事編得比那戲臺上唱的還要精彩,而自己竟然還在想著,要怎樣才能將這個人從連五手里奪回來……實在可笑!恐怕他說那些奉承贊美的話,對自己衷心表白的時候,心里滿載的其實都是對自己的鄙夷;恐怕他在床榻上柔媚誘惑耍盡花樣和自己翻雨覆雨之時,心里早已勾畫著千百種報復自己的方法……嚴玉闕也大約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會時常在他眼底看到某種期盼與渴望,僅僅只是一閃而過卻又馬上消失不見,那個不是乞求著自己的愛戀,是因為他正期望著自己一腳一腳往他布好的棋局走來,一點一點踏進他布好的陷阱里,因為太過渴望了,一時難以掩飾才流露出來,之后在自己身邊待久了,藏事的本事嫻熟了,這才越來越少流露出來。嚴玉闕不甘在此示弱,重整了下氣勢,冷笑道:「不管你的目的如何,我不得不承認你花了這么多年布這樣一個局確實費盡苦心,只可惜到最后就算已經離開了天香閣,你做的依然是小倌的低賤事,你以為讓我突然明白自己會對男子生情,和男子做這種事情就會覺得羞愧萬分嗎?錯!大錯特錯!這只會讓我更加清楚知道……連玉樓身邊的,只不過都是一些低賤齷齪的人,就算穿得再光鮮,也擺脫不了過去的生活!」這話似乎戳中了琉琦心里的軟肋,他瞼色變了變,但強作鎮定,「確實誠如大人所言,在下到頭來也不過做著張開雙腳服侍人的活,不過既然大人知道自己身上并無病癥,也知道了那個花娘是在下故意這么安排,不如回去試一試,對著其他女子是否也能恢復到昔日的雄風?」嚴玉闕看出了他笑容里潛藏的曖昧不明的東西,本要再說什么,但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只覺得心里和腦袋里面都很亂,不欲再說什么,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總覺得多待一刻都會讓自己渾身不自在,但臨走還是撂下了一句狠話,「你今日敢對我這么做,就不要怪我比當年更不留情面。」說罷便走到門口開下門來。嚴安正耳朵貼著門板盡力要聽里面發生了什么事,門突然打開,讓他沒能穩住一個趔趄差點撞在嚴玉闕身上,見嚴玉闕怒氣沖沖出來,不知道兩人到底說了什么能把他們家爺惹得臉都青了,但開門走出來的只有嚴玉闕卻不見劉先生,于是看看嚴玉闕,又看看那扇門,「爺,那先生……?」嚴玉闕怒道,「他不是什么先生!」也沒再說下去,「蹬蹬蹬」地下了樓去,腳步聲大的似乎要將樓板踩穿了。嚴安左右為難,臉都皺了起來,見他們家爺逕直走遠了,這才追了上去。房里的琉琦聽到嚴玉闕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那強撐著縈繞全身的氣勢一泄,接著有些失力地往椅子上一軟。這幾年他一直在心里反覆想象著揭露真相時嚴玉闕臉上露出的難堪,也確實如他所料,嚴玉闕在知道真相之后,那又驚又憤的表情實在精彩,但不解氣……或者說這些年下來,自己心里一直抱著要向嚴玉闕復仇的這個念頭,甚至不惜混到他的身邊和他有了床笫之歡,就是為了以他當年羞辱自己的言語,來堵他今日之口……只是如今全盤按照自己的行事,為何沒有得逞之后的快意,盈滿心頭的只有那種不安定的空落?「連玉樓也真是惡心,怎么就喜歡和你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明明是男人,卻出賣色相,以色事人,被人騎被人cao弄的滋味就這么好嗎?你們是要低賤到什么程度才會身為男子卻甘于人下?」「你們看看,這個據說就是天香閣的頭牌,你們誰有興趣要嘗一嘗?」「兔兒爺,你給我們說說,爺們要和你干的話,是從哪里進去啊?」「就憑他現在這張臉,還以色事人?出去嚇人倒是真的。」那段時日每每從噩夢中驚醒,那些謔笑嘲弄都回蕩在耳邊,酷刑留在身上的傷痕雖然痊愈消退,但依然燒灼一般的疼痛。他當時恨極了嚴玉闕,想自己和這件事毫無關系,卻被無辜牽連,事后嚴玉闕連一絲愧疚之意都沒有,他們爺十年的心血毀于一旦,自己容貌盡毀,走在路上受盡他人異樣的目光,而嚴玉闕卻依然在京城當著他的綾錦院監官,給他們留下的傷害似乎全與他無關,那樣滿不在乎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他心里的仇意更甚,故而才會花了這么久布下這個局。當初連玉樓和連二他們聽說他的計劃時,也說太過冒險,且犧牲又大,不值得為了這個人作賤糟蹋自己,但是他沒有管這么多,只一心想要那個人嘗一嘗自己種下的惡果……自己的身體如何都不重要,只要能看到那個人失意落魄的樣子,那么自己不管怎樣都心甘情愿。所以他才能擺得出那種溫和親切的姿態,甚至對著自己的仇人諂媚誘惑,只因他心里早已無所顧及,唯有那一個信念。但為什么,眼看著嚴玉闕一步步踏進自己的局,心里卻感覺空空落落的。琉琦看了眼桌上未核審完的帳冊,長嘆了一口,然后望向窗外,喃喃輕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滿足了嗎?這才是開始而已……」第十三章嚴玉闕回到自己府上,腳剛踏進門檻,胃里驀地一陣翻騰,人也有些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