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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盞回敬了嚴玉闕。「嚴大人你過獎了,柔兒不才,唯有琴藝方可見人,嚴大人不取笑便罷了,說那樣的話,豈不是讓柔兒更加無地自容?」而后頷首,臉頰染著紅暈,一羞一怯,恰似那含苞的牡丹,明艷動人。座上的徐大人再次朗笑出聲,拍了下桌子取笑自家女兒,「馬上就是要當你夫君的人,怎么還嚴大人嚴大人這么生疏?難道爹爹給你找的這個賢婿還不夠令你滿意?」這一說,徐柔臉上原是羞怯的紅暈霎時變作通紅,漣漪著眼波狠狠嗔了她爹一眼,拖長了聲音,嬌甜地喚了一聲「爹——」,然后皺起眉頭小聲抱怨,「說什么呢?!女兒不陪你們瞎胡鬧了!」說著便就起身離席,任她老爹在身后喚了半天也不回頭,婀娜身姿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徐大人只是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然后看向嚴玉闕,「你看看她,越發不懂規矩了,以后你可要好好替我管教管教她。」嚴玉闕含笑以對,「哪里的話,徐小姐才色雙全、賢淑端莊,能娶到如此嬌妻,乃是學生幾世修來的福氣……」徐大人斂下臉上的笑,掂起酒杯喝了一口,再開口,語氣驀地嚴肅了許多,「玉闕啊,老夫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是個能做大事的人,這些年你也不負眾望,將整個綾錦院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次郡主和親一事……」未等徐大人把話說完,嚴玉闕已經領會其意,「這次郡主和親所需之陪嫁錦緞,綾錦院會好好完成,絕不出任何差池!」但徐大人卻依然有心事凝在臉上揮散不去,「那太后那件霓裳羽衣……?」這一問,嚴玉闕臉上表情窒了一下,但很快被掩藏住,只是一派輕描淡寫,「霓裳羽衣雖有破損,但不至非常嚴重的程度,修復也只在時日長短,學生會令底下的織匠連夜趕工,在郡主出塞前完成修復的工作。」聽聞,徐大人這才似松了一口氣,輕捋了兩下胡須,「這便好……這便好……綾錦院這事完了,老夫便就著手安排你和柔兒的婚事,定要辦場大的,體面的,讓柔兒風風光光進你嚴家的門。」「是,一切聽憑老師做主。」嚴玉闕頷首應道,但在聽到徐大人說到婚期的時候,眸光卻是黯淡了一下,隨即擱在膝頭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頭,微微打起了顫。◇◆◇離開徐府的時候天色已晚,行到半路嚴玉闕讓轎夫調轉了方向往綾錦院而去。為了趕制郡主大婚所穿的嫁衣以及陪嫁的各種綾羅綢緞,綾錦院里的機抒聲日夜不停。嚴玉闕從一臺臺花樓機間穿過,檢查機上正織的每一匹錦緞,以確保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雖然底下的織匠也會一遍一遍的檢查,但是嚴玉闕不太輕信于人,總要自己親自檢查過才算合格。這份嚴謹,在底下的人眼里卻成了一種極為苛刻的挑剔,甚至于當做了嚴玉闕對他們的刁難。但嚴玉闕從來不會管底下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這綾錦院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將來他亦是繼承徐大人文思院院使的最佳人選,所以他絕不能被這里任何一絲紕漏給絆倒,他要站到更高處,只有那樣……那個人叫連玉樓的人才會低賤如螻蟻,被自己牢牢踩在腳下,永遠都休想翻身!檢查過所有的織機之后,嚴玉闕這才要回府,但走到廊上的時候,發現最里面那間屋子還亮著燈,燭影搖晃間有個人身影映在窗欞之上。嚴玉闕沿著走廊走了過去,那間屋子的門是虛掩著的,嚴玉闕透過門縫朝里面望了一眼,而后徑直將門推了開來。里面的人正坐在一架挑花繃子前,聚精會神地用一個竹片鉤子挑起絲線引入棉線編結,他面前掛著的就是那件破損了的霓裳羽衣,在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響之后,停下手里的動作側首看了過來,看清楚來人之后,淺然一笑。「大人這么晚了還不回府?」嚴玉闕一見他便又想起白日里他無意中的詢問讓自己想起了嚴家那場大火,于是臉色便怎么也好不了,抿緊了嘴角,兩頰肌rou僵硬著緩步走了進去。劉琦從挑花繃子前起身,回頭看了一眼繃子上只起了一個頭的花本,眼神里流露出來的目光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那樣歡喜,「找不到霓裳羽衣的花本,我就想先把能編結的地方編好,剩下破損的地方,就去翻一下綾錦院內的書籍記載,說不定在哪里有對它詳盡的描述。」嚴玉闕走到挑花繃子前,目光落在那縱橫交錯的絲線與棉線上,雖然只起了一個頭,但霓裳羽衣本就花樣繁復,故而那一點點卻已經占了大半個的挑花繃子,想想要是全部完成了,該是如何地壯觀,而如此精細的活計也只有劉琦能做了。嚴玉闕將視線從花本上收回,眼角余光掃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青年,他正嘴角含笑地看著自己這邊,似正等待著自己的稱贊,這個人從不像那些織匠繡娘一般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驚惶畏懼的神情,面對自己的責問他總能坦然以對,甚至有時候還敢無禮地指出自己的錯誤。但不可否認,劉琦是自己見過的最好的「挑花工」,任何復雜的紋樣,只消一眼便能將其花本編結出來,這是很多經驗老道的挑花工都沒辦法做到的,而憑著他的絕超技藝,在他進到綾錦院之后的這兩年,綾錦院所出之織錦在宮中深得贊譽,也因為這樣,這個人的存在對于綾錦院來說也顯得頗為重要。讓嚴玉闕值得放心的是,就算他有這樣一手好技藝,就算自己再如何苛刻地對待他,他始終兢兢業業地完成著綾錦院里這些極需要耐心細致又很費心神的活,沒有任何旁心。想到這個,嚴玉闕心里冷冷嗤笑了一下,綾錦院畢竟是屬宮里的作坊,哪個不想留在這里?能為圣上和后宮妃嬪、文武百官織造錦緞乃是這些人的福分,去到外面的作坊根本不可能有這份榮耀。嚴玉闕的手指在花本上緩緩劃過,「你來這里也有兩年多了吧?」劉琦點了點頭,「小人能留在綾錦院做事,還要多謝大人賞識。」「哦?」對于他的回答,讓嚴玉闕一直凝結著的表情顯出幾分興趣來,拿過他用來勾線的竹片鉤子放在手里把玩,走到他跟前,視線緊緊盯著他,「你應該很清楚,當年我并不想留下你。」劉琦微微垂首,言辭里沒有絲毫怨恨,「但大人還是給了小人留下的機會……」劉琦是兩年多前經綾錦院里的老織匠舉薦進到綾錦院來的,嚴玉闕第一眼見他,對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他就不喜歡這人。這是一個身形削瘦的青年,五官很普通,算不上難看,但也不會讓人過目不忘,走在人群里不過是個看上去清秀一點的書生,但從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