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的眼神很明顯地染上了一絲驚訝，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呆滯了長時間，她才僵硬地問：“那天……是你？”

    鐘暮記得，那天是一個特別燥熱的黃昏，她剛剛從村莊里的小學下課回家，放下書包就偷偷地跑出來玩。

    十一歲的年紀已經開始慢慢地懂事了，她原本是放下書包準備出去和村里年齡相仿的孩子一起玩的，沒想到出去之后，卻聽到平日里和自己玩得開心的那群人圍在一起討論她。

    “今天我mama跟我說了，鐘暮是她mama和城里的有錢人偷偷生下來的孩子。”正在說話的那個人，是和鐘暮很好的朋友。

    至少在那個時候，鐘暮是這樣認為的。

    八卦是人的天性，她剛剛說出這個消息之后，周圍的小孩子全部都湊了上去，然后開始了一番激烈的討論。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還聽我爸和我媽說過呢！怪不得她在我們村子里住了這么多年我們還沒見過她的爸爸啊……”另外一個人立馬出來附和，之后還感嘆了一句：“鐘暮好可憐呀，要是我沒有爸爸的話，都沒法子活下去了。”

    “我還聽我奶奶說……鐘暮的mama好像是被有錢人家的大太太給攆過來的，這種人來我們村子里，真是夠丟人的。”

    鐘暮當時就站在旁邊，聽著他們一來二去的對話，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七歲之前，她不懂事，只是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她也問過很多次爸爸在哪里這樣的問題，每一次問到的時候，mama都是沉默的。

    鐘暮看得出來她不愿意提及這些事情，之后就十分懂事地沒有再問過。

    可是，人遲早都是有懂事的一天。當村子上的人在她路過的時候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時候，鐘暮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和正常孩子不一樣。

    十歲的時候，她讀三年級，一個人從學校回家的時候，有幾個老師就站在不遠處說她是私生女。

    那也是鐘暮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概念。

    后來，她就很少和周圍的人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了。

    然而，她卻親耳聽到了平時和自己關系很好的朋友們在背后這樣損落她，她心里不舒服，又不想回家去讓mama擔心，于是便一個人跑著到了村莊東邊的山坡上，那邊有大片的花田，夏季開得正旺，她坐下來之后，深深地嗅了一口花香，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開朗了不少。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那個時候她腦子里只有這樣一句話。

    在花田里走著，正想著伸手摘一朵桔梗花的時候，卻被人搶了先，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便看到了一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男孩子站在身后，他的手上拿著一朵剛剛折下來的桔梗花。

    “送給你。”他將手中的花朝她遞了過去，臉上還掛著和煦的笑容，仿若一陣清風拂過臉頰，鐘暮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沒有那么差了。

    之后，他們兩個人坐在花田里聊了很久，不過鐘暮一陣都沒有對他說自己家里的事情，兩個人坐在一起只是談論了一下那個年紀感興趣的話題，到后來，天色漸漸地變暗，鐘暮才和他告別。

    臨別的時候，她親手折下一朵花送給他，還對他說：“哥哥，我很喜歡你。今天……謝謝你了。”

    “那等你長大了嫁給我好不好？”男孩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是眉宇之間卻滿是真誠。

    年少的鐘暮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是會臉紅的，但是她依舊是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后小跑著離開了山坡。

    那一年，秦晉十五歲。

    他就那樣看著小女孩纖瘦的背影消失在村莊的煙霧之中，一直到她離開，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問她叫什么名字。而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傻丫頭……秦晉在心里默默地笑著，只見過一次的人，就敢許下自己的終身。

    **

    鐘暮和秦晉兩個人是一起從冗長的回憶中蘇醒過來的，說實話，十五歲時候的他，和現在真的一點都不一樣，又或者是因為她當時太害羞，根本沒有記下來那個人長什么樣子，所以，一直到這一秒鐘，鐘暮都不敢相信，曾經在山坡上和她聊了兩三個小時的少年，竟然就是面前的秦晉。

    看到她不可置信的眼神時，秦晉只是淡淡地彎了彎唇，輕聲地問她：“想起來了？當初你就說要嫁給我的。”

    那次的邂逅，在他心里銘記了很久，他之后到那個村子里打聽過很多次，后來知道了她和家里人一起搬到了城里，線索就在這里中斷了。

    后來秦晉幾度想過放棄，畢竟，茫茫人海里尋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不認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隨后也交過不少女朋友，只是每一個都像是在敷衍，他覺得談戀愛是一件特別無聊的事情，談了幾個，分了幾個。

    那個時候他就想，大概除了那個小女孩之外，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有那種悸動的感覺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

    有一天回家之后，秦蕭正好在看一個廣告的拍攝花絮，上面正在接受采訪的人，正好和他記憶中那個小女孩的臉重合在一起，只不過她現在長大了，聽她說話的口氣，儼然一副女強人的姿態。

    他記下來她的名字，派人打聽了很久，終于知道了她是鐘家的女兒。他開始不斷尋找機會接近鐘家，認識鐘林苑的時候，鐘家的企業正好陷入了窘境，于是他便設下了這個局，步步為營地讓鐘暮嫁給了她。

    只不過，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鐘暮沉默了良久，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其實當初那場邂逅，她也一直沒有忘記。但是那天回家之后，mama便突發心肌梗塞，之后又發生了很多變故，以至于她一直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件事情。后來再想起來，她只把這個當作不懂事時的一句玩笑話而已，從來都沒有想過少時的一句隨意應允，竟然會在成年之后成真。

    她釋懷地笑了笑，繼續問他，“你是什么時候認出我的？我現在有些搞不懂了。”

    “從第一次見你開始，我就認出你了。”秦晉自然是不會將自己趁人之危和鐘林苑達成協議的事情告訴她，只能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只是沒想到，你的變化會這么大。”

    相對于面前這個果斷、狠決又強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