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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到了三房。三房住在偏院,跟主院隔著一片杉樹林,到了夜晚也是涼風習習。 之前夏初嵐已經(jīng)讓六平來報過信,夏柏青便在堂屋里等著他們。 偏院這邊比不上主院,堂屋只面闊一間,陳設(shè)簡單,書倒是隨處可見。夏柏青身穿襕衫,坐在榻上與柳氏下棋。夏靜月在旁邊做針線,時不時看看花架上擺著的那盆鳳仙花,紅如霞光,開得正好。 “三叔,三嬸!”夏衍在門外叫道。 夏柏青抬起頭,立刻站起來:“嵐兒,衍兒,你們來了?!彼麆倓偛换?,滿頭青絲,唯獨兩鬢有些霜白。這頭發(fā),是三年前夏柏盛出事的時候,生生急白的。整個人很清瘦,身上的衣袍都不太撐得起來。 柳氏看到姐弟倆來了,也很高興,跟著起身。 夏初嵐和夏衍進來行禮,夏靜月連忙去搬了兩張杌子過來。寒暄過后,夏初嵐道:“三叔三嬸,你們是長輩,快坐下吧?!?/br> “三姑娘,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聽說為了你三叔的事情,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柳氏愧疚地說道,“我跟月兒終日在內(nèi)宅,也沒個主意,多虧你幫著出頭。我們本來想親自過去道謝,又怕打擾到你休息……” 夏初嵐擺了擺手:“三嬸不要見外,都是一家人。三叔平日里也幫了我許多,而且這次的事本就因我而起。好在現(xiàn)在都沒事了,這次過來,是想向三叔請教。” “你但說無妨?!毕陌厍嗵值?。 夏初嵐看向夏衍,讓他自己說。夏衍便把想考補試的事情說了,最后拜道:“衍兒請三叔指點?!?/br> 夏靜月端來冰好的酸梅湯給他們喝,聞言吃了一驚:“六弟弟,你要考那么難的補試?大哥當初去考的時候,年紀比你還大,可是連題都沒有做完呢?!?/br> 夏衍一邊喝酸梅湯,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五姐,我也沒有把握,所以才來問問三叔的意思。這酸梅湯真好喝,謝謝你。” 夏靜月甜甜地笑道:“你慢點喝,還有。” 夏柏青看著夏衍,沉吟了片刻。夏衍平日有什么不會的,也會拿過來問他。他對這個孩子的實力還是知道的。 “衍兒悟性高,學習也刻苦,試試倒也沒什么。雖說太學錄用學生的平均年齡在十五歲,但若考不上,也可以先當個外舍生。國子監(jiān)里頭藏龍臥虎,對衍兒來說,的確更好。當初顧相就是只當了一年的太學外舍生便參加科舉,最后連中三元的?!?/br> 夏衍連忙說:“三叔,我怎么敢跟顧相比呢?我只要能在太學聽到顧相講一堂課,就知足了?!?/br> 夏初嵐只知道顧行簡是少年狀元,倒沒想到他這么了得。難怪被讀書人奉若神明。若不是吳志遠的事情,她對這個人還是挺好奇的。 “既如此,那接下來請三叔幫衍兒準備補試,娘那邊我去說?!?/br> 夏衍雀躍,忙站起來向夏柏青鞠躬。夏柏摸著他的頭,說道:“衍兒,時間所剩不多,你得辛苦些?!?/br> “我聽三叔的,我不怕!”夏衍堅定地說道。為了那個目標,為了能夠一睹那個人的風采,什么苦他都能吃。 夏初嵐又問了夏柏青有關(guān)補試和國子監(jiān)的一些事情,夏靜月也在旁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她時不時地看向夏初嵐,燈火在她臉上投出暖暖的光暈,眉目精致如畫。她心想,三jiejie真是好看,那種淡然大氣,不俗不媚,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一屋子的人正有說有笑的,思安跑進來,在夏初嵐耳邊說:“姑娘,顧家那個先生來找您,此刻人就在門外?!?/br> 夏初嵐一怔,立刻站起來道:“三叔三嬸,我有些事,離開一下?!?/br> …… 大概是白日下過雨的緣故,晚上還有風,廣袤的夜空漂浮著幾朵淡淡的云。 夏初嵐也不知自己為何走得很快,并且沒讓思安他們跟著。等到了門口,她才停下腳步,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從容地走出去。 街上還有過往的行人,旁邊一家店的門口豎著桿子,上面懸掛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搖晃。那人站在燈籠底下,眺望著長街的盡頭,身影清雅至極??⌒愕纳倌晔虖恼驹谒砗?,也頗吸引眼球,但風采卻遠遠不及他。 這個人明明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外之人,偏偏身上又有那種權(quán)貴階級才有的壓迫感,當真矛盾。 她忽然想起來那日顧五好像以兄長稱呼顧居敬,顧居敬的弟弟,豈不就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宰相公務繁重,朝乾夕惕。逢節(jié)令都未必可以休假,更別說像這樣的日子在外逗留。也許只是從兄弟罷了。 夏初嵐走過去,站在他的背后:“先生找我?” 顧行簡原以為要等一陣子,沒料到她這么快就來了。 他轉(zhuǎn)過身,見她換回了女裝,玉雪瓊花般,覺得還是這樣更好看些。他將手中提著的布包遞過去:“昨日撿到姑娘的書,看到其中有些殘頁,便帶回去幫姑娘修了修?!?/br> 他是特意來還書的?夏初嵐打開布包,里面正是那本不見的,原本破損的地方被補得整整齊齊,比書坊里賣書的人補得還要細致。她也想過修書,這樣能讓書的壽命更長一些。但是她自己不會,書坊里的人又怕不盡心,因此一直沒動過。 “多謝先生。先生修得實在太好了,不勝感激?!毕某鯈狗鴷芍缘卣f道。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討要,沒想到對方主動送回來了,還幫忙修好,真是意外之喜。 崇明在旁邊扁了扁嘴,暗道,相爺這手本事可是在館閣跟人學了好多年的。多少高官拿著昂貴的古籍求著相爺修補,都被相爺拒絕了。為了修這本書,相爺昨夜可都沒有睡。 顧行簡看到她高興,嘴角也浮現(xiàn)出一點笑意,忽然就想起以前在國子監(jiān)的那些學生來。對于愛書讀書的孩子,他向來是喜歡的。 “你為何看這本書?”他問道。眼下稍微有些財力的人家,也都讓女子讀書,但是讀的書還是局限于五經(jīng),諸子,像這樣涉及知識面極廣的雜談,連參加科舉的試子都未必看。 夏初嵐很自然地說道:“最早是看到熙寧年間與遼國劃定邊境的事而仰慕沈公的才學的?!?/br> 顧行簡意外,熙寧是南渡以前神宗的年號了。熙寧八年,沈括奉命出使契丹,與遼國解決邊境問題。當時遼國大臣提出以黃嵬山和分水嶺為界,本朝的官員甚至都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在哪里。沈括根據(jù)兩國以前來往的文書,提出以石長城為界,沒讓遼國侵占一里地。 這件事一直被引為佳話,成為文官不費一兵一卒捍衛(wèi)領(lǐng)土的美談。 顧行簡是監(jiān)修國史,又是沈沖的學生,所以對這段往事知道得很清楚。如今連很多新入朝的年輕官員都已不知此事,沒想到她……還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