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著那道身影。

”來來來，爺親自來教你畫。”

閻墨撩起袖子，提起筆問禾女。

只是禾女還只顧著看那外面的人。

“誒，我說你們主仆兩個人，一個存心落我面子，一個是我于無物，倒是一唱一和，好得很呢。”

“禾女不敢。”禾女躬身賠禮。

于是畫了半日，那幅魚游水中圖都沒畫完。

“大人……”

“你今日就寫了這幾個字？”

無嗔看著上面滿滿地歪七豎八的字。

“為何只有我的名字？”

無嗔漫不經心地問。

“這。閻大人就教了這兩個字。”

禾女小心地回答，把自己央求著別人寫字的事給隱了，全然不知那窗戶開著，里面的情景只要稍稍注意就可以留意到。叢魏只覺得那禾女的心思真是看得太清楚了。隨至外頭，叢魏眨眼間，又站在了一處幽靜閣子里。原來是無嗔和閻墨在喝酒，叢魏看到無嗔隨意地問道：“你覺得禾女如何？”

閻墨一聽，神色變換，又是哈哈大笑起來。弄得無嗔莫名其妙。

“那你又覺得如何？”

閻墨止住笑，反問。

“其他倒好，就是笨了些。”

閻墨聽罷，又開始笑起來。

“那你可喜歡？”

“喜歡？”

“若他能在你身邊陪個三五百年的，可好？”

無嗔想了想，覺得沒什么不好的。

“你可知，你家那小奴才，滿腔心思在你一個人身上。”

閻墨說道，然后又理解地說：“不過你和我不同，你是受過瑤池水清凈的，自然體會不到這七情六欲，倒是可憐那小花妖，對你癡情一片……”

無嗔若有所思地回到府上，禾女殷勤地跑過來，素衣黑發飛揚，臉上又總是帶著稚氣。叢魏覺得那禾女看起來就一副挺蠢的樣子。

無嗔站在門口。

“大人，您回來了！”

禾女興高采烈地跑到了無嗔跟前。

“恩。”

“這是閻大人給你的。”

無嗔手里拿著一只竹蜻蜓，是閻墨從人間淘來的玩意兒。

“謝謝大人。”禾女雙手接過，“禾女很喜歡。”

無嗔聽了，往常并不覺得奇怪，如今停了卻覺得甚是怪異。

“喜歡？”

“是啊。大人。”禾女拿著竹蜻蜓愛不釋手。

“什么是喜歡？”

無嗔問道。

“大人這是什么問題……”

禾女不解。

“閻墨說你喜歡我。”無嗔看著他定定地說。

而禾女則轟地紅了臉，手里的竹蜻蜓掉了也沒發現。倒是被無嗔接下。

“和竹蜻蜓一樣地喜歡？”

無嗔看著他。

“大人……”禾女手足無措地捏著衣角：“不一樣地……喜歡……大人，是……是……”

“是什么？”

無嗔眸子里清澈一片。

禾女捂住眼睛，自暴自棄地說：“竹蜻蜓可以送人，可是大人不行。”

然后就跑了。果真是連竹蜻蜓都不要了。叢魏只能跟著禾女跑了。

——公子要回哪里去？

忽而有一個女聲在屋子四周傳來。

——公子要往何處去？

叢魏先是一驚，又發現這聲音似乎沒有惡意。便回答：“回我的家。”

——公子說笑了，這里就是公子的生處，死處。何故又多了一處家來？

——我不是他。

叢魏辯解。

那聲音笑起來。

——公子切莫誆我……

——我真的不是，我是叢魏，不是禾女。

叢魏有些急了。

那聲音仍然淡然中帶著笑意。

——公子莫著急，漫漫長路，既然不知，何不親自走一遭？

叢魏不理解她的話。

——公子只當我是陌生人，我當公子卻是舊相識……

——如今公子連大人都不記得了，何況是奴家……那聲音又笑起來，空虛又縹緲。

“既然我們認識，你倒是出來見我。”叢魏說。

“公子不必激我，是早是晚，自會相見，公子若想知道這前因后果，便去輪回鏡里，可知一二了。”

“輪回鏡？”

“喂，你別走啊……”

可是再無聲音。

叢魏發現自己站了起來正在往外走。

“喂，你去哪兒啊？”叢魏想要控制禾女的身體，可是禾女一點都不聽他的。只顧著往外跑。

“喂，你去哪兒啊？”

叢魏叫他。

可是禾女被絆倒在了路上，摔了滿身的泥，可是他不管不顧地爬了起來。

“大人，大人你在哪兒啊？”

禾女在四周茫茫的黑暗里喊道。忽然那遠處的閣樓上有一點燈火，禾女一下子就往那里跑。

跑上了亭臺樓閣，跑上了樓梯，卻是在一片浮動的青紗帳下，看見兩人依偎在一起。

“大人……”

禾女呆呆地叫道。

“哪兒來的不懂規矩的小妖……”那紅衣女子攀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好像是沒有骨頭一般。

“大人，是禾女錯了……”

禾女跪了下來，眼里滿是淚水，身上的泥水讓他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禾女不是有意欺騙大人的……大人……”

禾女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額頭撞擊地上的聲音很大。

連叢魏都覺得疼了。

可是仍然制止不了他的行為。

“大人——您還不把他趕出去……”

女子柔柔地抱怨道。

“臟。咱們換個地方。”

男子抱起紅衣女子，目不斜視地繞過他往外走。

“大人……”

男子看向拉住自己衣角的人，清冷的眸子比往常還要涼薄。

“轉魂草已經給你了，你還想要什么？”

無嗔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禾女縮著手沒說話。

無嗔漠然地抱著女子出去了。

閣樓上只剩下了禾女一個，哭得滿臉的淚。

叢魏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這一刻和剛才那一刻的間隔應該是很久以后了。

禾女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叢魏以為他想不開要跳樓，但幸好他只是站在那樓上，看著下面的霧氣和山水。

接下來的一幕，讓叢魏目瞪口呆。

禾女整個人都迅速地衰老著，從黑發的纖纖少年變成了瘦弱的老朽。

叢魏發現自己又從他身上出來了。

“你以為……我是想不老不死嗎？”

禾女摸著自己的臉。

“我只是想陪你更久一點……”

禾女的臉上開始掉沙子，又好像是灰，他的身體好像是瀕臨潰散的建筑。

只消沒一會，那地上便剩下了一灘灰塵和一身素衣。

不知是哪來的風，吹得沙子漫天飛，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