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滿意，示意兩人再來一條。楊恬甜道歉，回到水榭上。韓明河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站到剛開始的位置，一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思春少年。

林牧雪捧著心口對蘇幕遮發(fā)花癡：“哇！我心都要碎了……韓明河的演技是真的好……”

蘇幕遮點頭，看著韓明河的側(cè)影出神。

琴聲探完了該探的班，過來找林牧雪和蘇幕遮。林牧雪和蘇幕遮是她帶著來的，自然不好多留，便和她一起離開，導(dǎo)演起身相送。

等韓明河拍完戲追出來時，導(dǎo)演剛好回來。

“導(dǎo)演！”韓明河追上來叫住他。

“嗯？小韓，怎么了？”劉導(dǎo)笑著問。他是老資歷，叫韓明河一句小韓理所應(yīng)當(dāng)。

“是蘇老師走了嗎？”韓明河問。

“蘇幕遮？走了啊，剛走的。怎么，有事？”劉導(dǎo)好奇地問。

“沒沒沒。”韓明河連連否認(rèn)：“我就想找他……要個簽名來著。”

劉導(dǎo)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口道：“喜歡他啊？下次我給你要！”

劉導(dǎo)急著回去排女主的戲。韓明河送走導(dǎo)演，站在片場邊躊躇不定，良久他嘆了口氣。

回到家，蘇幕遮扶著墻換下鞋子，趿拉著拖鞋往臥室去。迅速洗澡換衣服，他坐到桌前，拿出了被仇青稱作“蘇幕遮小老婆”的鋼筆。耳機里循環(huán)著鳳棲梧的曲子，和著笛聲，落筆隨手旁批了一句詞。

“揀盡寒枝不肯棲。”

他知道該怎么寫了。

是的，就是這句極為出名的東坡句。

蘇幕遮腦子里再次出現(xiàn)今天在片場里，韓明河注視女主角背影的那個姿態(tài)。

那讓他想到了梧桐樹。

梧桐樹是什么意象？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用梧桐比興君子。

鳳棲梧，鳳凰非梧桐不棲。女主角是鳳凰，什么是梧桐？答案可以說是棲身之處，也可以說是感情的依托，說得更淺薄些，是戲里的三個男人。

明媒正娶她的男主不是良人，男二是她的心上人，卻不是眼前人，深愛她的男三是錯過了的人。她這一生看似榮寵披身，其實是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她不斷地在錯過，在錯付，紅顏老去，揀盡寒枝仍不愿落下。

衰柳疏疏苔滿地

何滿子未吟，故國三千里

南去北來人去矣，短亭依舊殘陽里

既然是，那就化用王庭筠的來起筆。

“十二闌干”不太合適，不過既然有“故國三千里”之句，可將也化用進(jìn)來——女主何嘗不是嫁入王侯家，背井離鄉(xiāng)，朱顏辭鏡，年華空老。

靈感來了什么都好辦，蘇幕遮一句接一句往下寫，時不時起身去書架里翻看，以免自己記憶出錯。刪刪改改，待整完韻腳、詞意和節(jié)奏已是半夜。他寫下從一開始就想好的最后一句詞，給這首詞畫上了句號。

梧桐半死，清霜鳴琴

世間若無梧桐樹，揀盡寒枝不肯棲。

枚乘里有半死桐作琴，賀梅子更有語情深如“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梧桐不僅喻君子，還是個用來悼亡的意象。用半死桐作琴，彈懷人之曲。

至于悼誰……

的最后女主已有了皺紋，她想起那個站在花樹下向她剖白心思的少年，猝然心痛。

這或許是蘇幕遮的一點私心。韓明河給了他靈感，他對韓明河的角色也格外情深些。所以他將倒數(shù)第二句的詞意留給了繁花中的俊朗君子。

世上最令人念念不忘的是遺憾。男三便是女主此生的遺憾，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從她人生中打馬而來，她卻沒有握住他的手，而是選擇了獨行。于是少年郎長大了，變成了英俊挺拔的男子，在她回憶里留下了濃墨重彩不可彌補的痕跡。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傷神。

整理罷電子稿，蘇幕遮自己過了幾遍，直接把文檔發(fā)給林牧雪。

收拾桌子躺上床，蘇幕遮蒙進(jìn)被子里，想些雜七雜八的事，強迫自己從亢奮的寫作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一旦寫東西入神，他就很容易忘記時間。可他早已不再年輕，不是通宵反而更精神的十七八歲了。再不睡他會猝死的。

困意不情不愿地將他蒙住，含混之間他驀然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韓明河。想起他在片場看向他的樣子——助理拍韓明河的肩膀，指向蘇幕遮，青年一身古裝，下意識抬頭望過來，仿佛一眼望穿長河。

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李清照

衰柳疏疏苔滿地。十二闌干，故國三千里。南去北來人老矣。短亭依舊殘陽里。宋?王庭筠——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唐?張祜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宋?賀鑄

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中郁結(jié)之輪菌，根扶疏以分離……其根半死半生。——漢.枚乘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傷神。——白居易

第二天果然起遲了，蘇幕遮躺在床上玩手機。長天遠(yuǎn)闊，秋日爽朗，這種天氣起床簡直是對床的辜負(fù)。

林牧雪早上醒來看了的詞，回了語音消息：“挺好挺好，不愧是蘇老師！”

蘇幕遮回：“嗯，我回頭把化用的幾句標(biāo)注上去，上架后標(biāo)在歌詞里，微博也發(fā)一遍。”

“挺好挺好……很周全，免得有不明白的人瞎說抄襲。挺好挺好……”林牧雪仿佛只剩下“挺好”這一句話，反反復(fù)復(fù)念叨。

蘇幕遮將詞發(fā)到工作室郵箱，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開心，這個活算是了結(jié)了。

起床洗漱，一邊吃早飯一邊刷微博，蘇幕遮將腿搭在桌子上，給主頁同行們的新作點贊。

其實這次創(chuàng)作也是他的一個新嘗試。

南朝吳激有首，乃是宴席上的應(yīng)和之作：

南朝千古傷心事，猶唱**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鬢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

通篇化用名句，卻有青于藍(lán)之勢，故國之思，流于筆尖。

再比如辛棄疾“醉里挑燈看劍”一句亦是化用，原本是王質(zhì)的：

問訊山東竇長卿。蒼蒼云外且垂綸。流水落花都莫問，等取，榆林沙月靜邊塵。江面不如杯面闊，卷起，五湖煙浪入清尊。醉倒投床君且睡，卻怕，挑燈看劍忽傷神。

“一枝紅杏出墻來”化用的是魏夫人的“隔岸兩三家，****花”，“衣帶漸寬終不悔”前面也有“衣帶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