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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跟在他后頭,穿越院落,來到另外一所房子前面,進去之后又通過階梯一路往下走,隨著越往下走,周圍的溫度也要比地面低上許多。因為常年不見天日的緣故,周圍環境十分陰暗,卻并不潮濕,兩邊燭火搖曳,似乎隨時有熄滅的可能。這里靜悄悄的,沒有人把守,兩人踩在臺階上,腳步聲空遠回蕩,令人不由自主也跟著緊張起來。這地方本來是被用來安放北鎮撫司的一些刑具武器,不過現在又多了一具尸體。為了存放尸體,隋州命人將不少冰塊搬過來,堆積在尸身周圍。硝石制冰起源于唐末,到了明代,制冰技術已經十分發達,每到夏日,小販們會在街頭售賣冷飲冷食,大戶人家也會用冰塊來消暑納涼,北鎮撫司財大氣粗,就更不必說了。“鄭誠?!”當唐泛看見那具尸體時,他不掩驚訝,又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這倒不是唐泛心理變態,對鄭誠這個紈绔子弟的尸體別有興趣,而是他本以為東廠起火,鄭誠尸身被焚毀殆盡,卻沒想到隋州早有防備,竟將鄭誠尸體轉移出來了。唐泛道:“隋總旗先見之明,唐某佩服得很。”雖然能想到這一招的人不少,但敢這么做的人實在不多。如果東廠知道當初自己帶走的是一具“假鄭誠”,肯定少不了來找隋州的麻煩。不過以隋州的背景,想來也是不必擔心的。但隋州聽了他的夸贊,臉上殊無得意之色:“我們在他身上毫無發現。”唐泛的視線落在鄭誠身上,這個生前拈花惹草,風流成性的紈绔子弟,眼下已經變成一具不言不語的尸體,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剝了精光,靜靜地躺在這里,因為用冰塊降溫保存的緣故,尸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白色,不過大體上還算完好,并沒有腐爛。實際上在他剛死的那天晚上,唐泛就已經仔細檢查過一遍了,當時仵作也說沒有什么發現,后來隋州他們檢查不出什么也是正常的,要不是因為疑點太多,給他安上一個“縱欲過度脫陽而死”的死因也挺合乎情理的。唐泛的目光在鄭誠的尸身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檢查程序比那天晚上更為詳盡。隋州見他不避其穢親自上手,神色不由微微一動。隨著國朝基礎日趨穩固,武官的重要性進一步降低,偌大國家等于是文官集團在治理,這就使得絕大多數像唐泛這樣以科舉晉身的官員,骨子里天生就有股優越感,他們寒窗苦讀數十載,一朝當上父母官,能夠不盤剝百姓的,就能稱之為好官了,更不要說專精業務,做一行愛一行,把職務當成專業去研究。隋州之所以驚訝,是因為他見過太多跟唐泛差不多職位的官員,別說親自上手去檢查尸體了,連看到尸體都會皺起眉頭,避得遠遠的,所有工作,不過都是依賴底下的屬官小吏們,更因為自己不熟悉,所以他們說什么也不生疑,導致最后被蒙在鼓里,欺上瞞下的情況尤為嚴重。相比之下,唐潤青可謂是一名實干型的官員了,先別說他對尸檢是否了解,單是這份愿意親自上手的精神,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那頭唐泛已經將尸體再次檢查了一遍,連手掌心和腳底都沒有放過,他的目光在鄭誠身上一寸寸慢慢移動,從肚臍往上,掠過胸口,脖頸,下巴,鼻梁,額頭,最終落在頭頂。鄭誠死的時候披散著頭發,現在卻是束成像平時一樣的發髻。他的臉上沒有什么明顯的外傷,再加上之前揣測的死因,讓人更多地將注意力集中在脖子以下,卻忽略了頭頂。“他的頭發是誰梳的?”唐泛問。“從武安侯府帶回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隋州道。唐泛沒再說什么,他伸手解開鄭誠的發髻,將手指插入對方頭發間,慢慢地摸索起來。忽然間,唐泛的手一頓,臉色變得有點古怪。隋州立時發現了:“怎么?”唐泛:“你來摸這里,頭頂,百會xue。”隋州按照他說的伸手過去,摸索片刻,眉頭深深鎖起。“百會xue處,略有凹陷。”他道。唐泛略懂醫理,沉吟道:“我記得,若針灸百會xue,有醒腦開竅,安神定志之功。”隋州是學武之人,這方面懂的比唐泛多:“因百會xue乃奇經三陽百脈之會,故有此名,重擊百會xue能致人重傷昏迷而死。”唐泛:“但事發當夜只有婢女阿林在,她一個弱質女子,鄭誠又是清醒狀態,不可能會任由重擊而死,再者阿林本身有意勾引鄭誠,說明兩人關系實屬你情我愿,說不得半分勉強,她也沒有必要拼死反抗。”隋州頷首:“還有一種情況,不必重擊,只要熟諳此xue,以適度的力道日日敲擊,被敲擊者,一時半會不會馬上昏迷死亡,但是日久天長,卻會經脈紊亂破裂致死。”如此說來,跟鄭誠朝夕相處的枕邊人,才是最有可能成為兇手的。唐泛搖搖頭:“難怪,頭頂因為有頭發遮蔽,原本就不易發現,鄭誠的死因更令人不會馬上往這方面去想。”隋州:“你見過鄭誠的女眷?”唐泛:“不錯,我在來此的路上,還發現了另一件事,正好與你說。”隋州:“?”唐泛:“我剛剛撞到畫像上那個去買柴胡的人,也想起來曾在哪里見過了。”隋州目光一凝。唐泛:“他是武安侯府的人。”隋州:“你確定?”唐泛頷首:“我不會認錯,事發當夜,武安侯府一片混亂,當時的人太多,以至于我之前只是覺得眼熟,剛剛再次看到人之后,我才想起來,就是那天晚上在武安侯府的仆役里見過此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兩人離開冰窖,隋州讓人去將鄭福帶過來,唐泛則去凈手。剛才上手摸尸體是工作所需,逼不得已,好潔的唐大人差點沒把手洗脫一層皮才罷休。鄭誠的小廝鄭福一直是被扣留在北鎮撫司的,當下很快就被找過來,錦衣衛雖然以詔獄而聞名,可那是需要一定級別的人才有的待遇,對付這樣的小人物,還用不著錦衣衛上諸般手段,只是鄭福在鄭誠死后,又一直被關著,精神上極度緊張,整個人迅速憔悴下來,跟唐泛最初見到他的那副機靈模樣,簡直如同兩個人似的。鄭福原本看到畫像還懵懵懂懂,聽唐泛說自己在武安侯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