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5
「嗯,光有點刺。」他嘴里這樣說,鼻子卻不停地嗅聞著干燥清新的空氣,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如果帶他出來就可以看到那么好的表情,那么我——不不,就算如此,我還是無法放手。與他攜手站在陽光下,從來不以為能夠成真的事,竟然如此順理成章地在眼前發生。我向來不怎么信仰神靈,每年郊廟祭祀,都不過是虛應故事而已,現在卻開始相信有誰在暗中襄助,讓我只不過花了一些時間,就將不可能的愿望慢慢化作現實。如果真有神明在上,我愿意用手中所有的東西,向祂換這一刻長長久久。「不走嗎?」從虔誠祈愿中睜開眼,看到他驚愕的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抹了抹眼眶,想不到手中竟然濕濕一片,急忙道:「沒事,太陽看久了眼睛痛。」「好像你才是很久沒有出來一樣。」他忍俊不禁。我半開玩笑地道:「我眼中的這世間,陰云密布許多年,不曾見過陽光了。」他眼神一黯,笨拙地扯開話題:「在外面,也可以自稱我嗎?」我著迷于他的些微無措,再次火上加油:「與旁人說話時,自然不會。」他帶些惱怒地瞧我,口氣生硬地道:「那,你我之間又該如何稱呼?」「你這眼神我可有些受不住,要不咱們先回去?」樓下有人,薛范隨時會帶人上來巡視,我雙臂撐在欄桿上,用露骨的眼神掃過他全身。他自然聽得懂,憤憤地道:「陛下,您能不能正經些?」「你都稱我陛下了,不為難的話,有人時就這么叫好了。私下里……」我沉吟,之前只想到不能讓宮中舊人認出他的臉,倒是沒想過稱呼這一節。會喚我「二郎」的人,天底下屈指可數,自然不能用,「安弟如何?」他白我一眼。「你不覺得像酒樓跑堂?」我覺得糾纏于此實在有些無聊,甩甩手道:「那就不要稱呼來稱呼去了,私底下我倆也說不了幾句話。」做那檔子事時,他那張嘴里只能喊出破碎的呻吟而已,想這么多做什么?他氣急,又說不出什么話來好反駁,被笑咪咪的我拉著下樓。宮中到處都是看見我就慌忙下跪問安的人群,我早習慣了,一律視而不見地越過。他一開始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到後來煩不勝煩,道:「就沒有避開人群的小路之類?」我站定回身睨他。「這不就是你推崇的帝王威儀?」「那是你的威儀,與我不相干。」眼看不遠處又有一堆人跪在前方回廊盡頭,他不耐地嘖了聲。「要不下詔,日後公眾各色人等見你如見朕,行禮如儀?」他瞇著眼。「你要怎樣宣布我的身分?」「自然是采自民間的絕色名花。」他啐了口,道:「說什么混帳話。」我笑著不反駁。事實上,前些日子鄭秉直已經向宮人「暗示」過,他自民間尋覓來一名男子與我作伴,藏在蕙風園中。這消息一流傳,鄭秉直少不得遭皇後她們嫉恨,作為補償,我將查驗貢錦之事交予他去辦,看他這幾日笑得合不攏嘴,想是搜刮不少。再走不多久,我們來到御苑中的梅林。上百株老梅開得正艷,交錯的枝條托著紅白兩色五瓣小盞,在百花凋零之際顯得分外精神。他立足梅林外,怔怔瞧著,直到我披了件大氅在他身上,方始回神。「進去里面吧。」林中涼亭已備好酒。他輕輕頷首,被我圈在懷里。「在外面別這樣……」「怕什么?誰敢多嘴?」說是這么說,眼見他不安的樣子,我還是放開了手。他當先走進林中,一陣寒風吹來,有幾瓣被吹離枝頭。他又望著這情景半晌,感嘆道:「我以為任憑風怎么吹,它都不會凋落的。」「沒有那回事。」他以前說喜歡梅花,恐怕也只是看多了贊頌的詩文吧。「南方有天候名叫臺風,每年盛夏來襲,連堅固的屋宇都能輕易卷走。這世上沒什么東西是真正堅定不移的,寒梅縱然欺霜傲雪綻放,也不過是朵小花而已。」「是啊,能依附在枝頭,比之浮萍,總算是好了一些。」他扔下這句話便當先步入涼亭,自顧自坐了下來。一旁站著溫酒的內侍被他大膽的舉動嚇到,緊張地注視著隨後落坐的我。「啊,有酒。」他看看桌上眼睛一亮,嗅聞了下,道:「青梅酒?」我點頭。「青梅煮酒,如何?」他淡然道:「此處充其量只有一個英雄,再論也沒得多了。」內侍先後替我倆斟滿,他一飲而盡,閉上眼回味。「還不錯。」他抬頭看了面色慘白的內侍一眼,道:「滿上。」內侍躊躇不已,直到我開口,才顫著手給他續杯。他先是莫名,稍一思索,才有些明了地問我:「你平日很有威嚴?」「匡啷」一聲,舀酒的銀勺掉在了地上,內侍猛然雙膝跪地,不斷磕頭,說著「陛下恕罪」。我傷腦筋地扶額,道:「你們都下去吧。」幾個人唯唯告退,分散站在十步開外的寒風中。「你說你行仁政,不會是誆我的吧?」兄長憋著笑意。「我極少做這種風雅之事,他們不習慣伺候。」最主要還是被他的言行嚇到,一定沒人見過誰對皇帝這般隨便。「連喝酒賞花的工夫都沒有,你這皇帝當得太寒磣。」他把酒盞推過來,與我相碰,我擺手。「我的酒量你也知道。」「是啊,每次找你喝酒總是很無趣。五郎曾提議咱們設宴相邀,然後在你酒里下毒,我想都沒想,就告訴他這法子不成。」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當年事,又一次替自己倒滿,興高采烈地舉杯相迎:「這酒甜得很,但喝無妨。」他與我在承天殿中同食同宿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宮廷內外,勸阻的奏折全被留中不發,有人終于忍不住,直接在朝議上進諫。我直截了當地說,朕有子嗣,對得起祖宗,六宮也安定,這事輪不到外臣插嘴。眾臣忿忿,終究無言。臨睡前我問他,是不是要弄個什么封號,省得那些人一口一個「佞人」、「弄臣」聽著討厭,隨口提了幾個什么妃什么君的,被他在腰間狠狠掐了一把,第二天起來看,好大一塊瘀青。蕙風園與承天殿中服侍的宮人都稱他「貴人」,這本是有些朝代的嬪妃封號,也未必就沒有我妻妾的意思,他這些年聽慣了,也就不惱。才說著六宮安定,那日早朝結束,我躊躇著去他那邊小憩還是到御書房看奏折,一名宮女就來報,言道皇後與:一位娘娘一起到了承天殿。承天殿是天子居處,不經傳喚,就算是皇後也不得入內。據說是他在門口閑晃的時候正巧遇見她們,就直接把人請進去坐了。我明知他不至于在弟媳面前都能吃了虧去,卻還是有些擔心,吩咐擺駕回宮,自偏門走入正屋的後半進,但也沒想出去見人,只在躺椅上睡下來,聽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