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8
。父親當時必也和我一樣,享受著他人自動領受本該承擔之罪過的快感吧。我并非有意起事,實在是迫不得已。我本甘於平淡,只因內外交困,才不得不勉力而行。——雖然無論成敗都不會有誰來聽這番解釋,但示人以野心勃勃或被逼無奈的形象,周遭乃至天下觀感卻大不相同。「又不是殿下你先對不起太子,誰讓咱們人無害虎心,他虎有傷人意?」「天下初定,邊患未寧,正需要英主來整頓亂世,安撫民生,太子殿下仁厚有馀,才能與魄力皆不足,能擔此大任的,只有衛王殿下您啊!」「就算如此,我輔佐太子,傾力固本培元也就是了。」我越推辭越順口,他們的神色也越來越堅定。「如此可見殿下也認為自己本領超過太子,這本身已經是不臣之心。歷來功高震主,最是不祥。說句不中聽的,就算您有心效法周公,也得要有命輔佐成王。」這場對答一直持續到晚膳時間,在眾人軟硬兼施、聲淚俱下的勸說之下,我「勉為其難」下了決心。月底轉瞬即至,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然而還是要等待時機。而時機很快到來。永昌七年二月初八,肅州太守叛變。肅州離京城不過一日路程,叛軍於民無恩,從者寥寥,依我看,這是場假以時日就會自動消弭於無形的變故,但作為平定天下後的第一場叛亂,父皇為殺雞儆猴,特地派兆隆率八萬兵馬前去征討。兆隆持符調動京城附近的府兵,不幾日,人馬如數配置完成。父皇率百官在太廟送他出征。這實在是一場小仗,每個人都等著看潞王不日奏凱歸來。可是戰報每天送到京師,十日過去,兩軍卻仍然陷入膠著,父皇有些著急了,命兵部再派人督戰。我與部將們參詳之下,都覺得其中有貓膩。「恐怕是想用兵符做別的事情吧。」打點行裝中的阮長榮,趁著來衛王府中取走隨身物品的時候,與我商談了幾句。他的猜測是對的,就是這天午後,葛鐘麟一身挑夫打扮,潛行至我的書房。「戰事第五日便已結束,兵力無損傷,且收編了肅州叛軍殘部。潞王昨日派人送密函給太子,約他在城外曲苑中商議下一步行動。」「他們想用手中兵馬,里應外合對付我?」「是。」葛鐘麟用扁擔拄地,斜倚在門框上,渾身上下看不出對我有一絲敬意。太子與潞王各自的府軍加起來有兩萬人,真要盡數上場搏殺,我就已經未必能夠支持,還要打這八萬人的主意,實在有些小心過了頭。我沒想過拿手中兵馬的性命和他們硬拼,京師重地,牽一發而動全身,禁不起這樣規模的廝殺。「他們約在什麼時候?」「今夜子時。」「軍力如何?」「潞王那邊無法確定,太子會帶勛府親兵兩百人。」帶兵將領秘密潛回京城是殺頭重罪,兆隆斷然不敢聲張,估摸連一百人都不會有。我心中有了成算,對葛鐘麟道:「葛將軍此去實有大險,不如就留在衛王府聽用如何?」葛鐘麟凜然道:「葛某來這里,只為遵守翟公子臨終叮囑。今夜之後,無論哪一方事成,葛某都不會出現在您面前。」他說完也不行禮,就推門出去。曲苑乃京郊的游園勝地,本是富商私產,後來因故被京兆府罰沒,成了京城各色人等的休憩之地。如今正值春暖花開,曲苑白日里前來踏青的游人如織,入夜後才歸於平靜。曲苑的西園被辟成價格不菲的旅店,景致極勝,前天起就被來京做買賣的「江南鹽商」包下。兆隆將此處作為據點,是因為京兆尹派任的曲苑監事,乃他當年戰場上拔擢過的老部下,可他卻不知道對方因為女兒被他強要入府做侍妾,已然對他恨之入骨。倒是徐博常替其還賭債,被他感恩戴德,引為摯友。現在,我與徐博就站在兆隆居處對面的苑監臥室內。子時剛過,兄長與百姓打扮的親兵進入苑門,人數不過二、三十。他的手下除了等在門外接應的那些以外,白天已經混進這里好幾撥,藏於暗處。相信我親自調教出來的那二十名精兵,現在已經將這批人處理得七七八八。隨後西園偏東的小閣樓內,微弱火光一閃而滅。四周靜得沒有半點聲音,暗處卻有許多雙嗜血的眼在閃動。我伸手撥動弓弦,破空聲響,伏兵乍起。幾名大漢手起刀落,守在東閣樓外的軍士身首異處,無一幸免。慘叫凄厲似子規夜啼,站在我身後的曲苑監事嚇得面如土色,閣樓上立刻響起不規則的跑動聲,兄長與兆隆踉踉蹌蹌沖下樓來,看到一地尸身,面面相覷。兄長拉動手中物事,再往空中一拋,青色焰火伴隨尖利呼嘯直沖云霄。未幾,苑外殺聲震天,應該是阮長榮、盧雙虎與太子的援兵動上手了。兄長他們與幾名貼身侍衛欲向外突圍,被薛范率人截殺,其他幾人與軍士們惡斗,漸露敗相,只有兆隆功夫了得,薛范一時半刻竟戰他不下。我抽出羽箭搭在弓上,拉滿弦,箭尖隨著兆隆的身形左右移動。他是我弟弟。我們都是沒娘的孩子。小時候我們很好。他被欺負了,就躲在我懷里哭。可如今,他總在兄長面前說我的不是,使得兄長見疑於我。他侮辱挖苦我對兄長的感情。他無數次設計陷害我。他是障礙!箭離弦時,兆隆的眼光正看向我這一邊。他老虎一樣兇猛而充滿生機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然後失去神采,龐大的身體轟然倒下。這一箭正中背心,我的手不曾抖上一抖。薛范將羽箭拔出,又猛力從他的心口插入,前後兩處傷口貫通在一起……這能讓他看起來不是死於偷襲。兄長和他的侍衛們,已然刀劍在頸。「把太子殿下帶進來。」架著兄長的士兵答應著靠近。我伸手要拉過兄長,忽然那士兵把兄長向旁邊一推,揮刀直砍,取我面門。我急忙矮身險險躲過,頭皮仍是被削掉一小塊,發辮跌落地上,血從頭頂緩緩流到臉上,我卻無暇感覺到痛。徐博就在身側,他抽出佩劍砍下那士兵的頭顱,血濺在淺藍色的儒雅衣袍之上。我將兄長帶進屋中,斥退在一旁發抖的苑監。兄長面色凝重,眼中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我知道斗不過你的,只不過還是想搏一搏。成王敗寇,你已經殺了五郎,現在輪到我。」我一言不發地脫起他的衣服,他掙扎,然而徒勞無功。我褪下他的外袍,除下鞋襪,掀開床幔,里面躺著一個人,我將兄長的衣物給他穿上。兄長看了一眼,驚訝道:「他是誰?」「刑部大牢的死囚。」明遠最後的禮物,是身形外貌與兄長七分相像的死囚。「你要干什麼?」這名囚犯被灌食了藥物,帶到這里後就陷入沉睡。我用佩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