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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的年紀尚不足以對此產生什麼不平。兄長身邊有更多的仆人伺候,每頓有更多的菜色,每月有更多的例錢,還有好幾套量身定做的官服……是父蔭之下,一出生就有的都尉頭銜。兄長也有比我們更多乏味的書要讀,只憑這一點,我們就不怎麼想和他換。九歲的兄長承諾要照顧我和五弟。實際上他自己吃飯穿衣都要由旁人打理,又真能照顧得了我們什麼?從日後的無數事情上,我都可以認定他是個喜歡心血來潮,卻不太會貫徹始終的人。「有我在」,這句聽來極富擔當的豪言壯語,我猜,他只想說一次看看而已。奇的是這句承諾,他稀罕地做到了。他陪過我們吃飯,哄過我們睡覺,考過我們功課,偷帶過我們上街。雖然他總是比說好的時間晚到早走,臉上也不是多情愿的樣子,但對尚年幼的我與五弟來說,已經足夠銘記一生了……只是我與五弟的方式不同。十一歲秋天的一個午後,我久候他不至,身邊的伴當也剛走開辦事,就一個人循著來路去找他。到了回廊的轉角,恰好就聽見他的吼聲。「煩死了!我說不去就是不去!」我嚇了一跳,不由得止步觀望。他一腳跨在回廊的長椅上,手中握著一條馬鞭,越來越酷似父親的臉上,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世子,今天晚膳前,是去看二少爺功課的時間。」身邊的中年侍從維持著一貫恭謹。他別過頭。「叫師傅去看!」「可是夫人說過……」「你閉嘴!我受夠了,到底要陪那幾個小毛頭到什麼時候?」他說著把馬鞭往地下重重一抽,我嚇得打了個激靈,侍從的肩膀直哆嗦,下一瞬就跪在了地上。「世子,夫人交代過要按排定的規程行動,求您別為難奴婢!」「你為難我管不了!我也有我的規程,今天我一定要去郊外騎馬,和表哥他們約好了的!」他在長凳上借力,縱身一躍,跳出欄桿,往反方向而去。還沒走幾步,一個熟悉的嗓音令他動彈不得。「你在耍什麼橫?」我伸長脖子,看見他對面站著滿臉怒容的母親。「夫人!」侍從忙跑到母親面前磕頭。兄長將馬鞭藏在身後,叫了一聲「娘」便不再說話,他背對我,看不見表情。母親睨了侍從一眼。「怎麼回事?」侍從連忙道:「沒什麼事,世子和奴婢正要去二少爺那里,奴婢說話不小心,惹惱了世子,正在賠罪。」「是嗎?那那個是什麼?」母親指著兄長藏起的左手。「鞭子甩得我在房里都聽見了,你好威風!」「孩兒只是不想去二郎和五郎那邊。」兄長悶悶地道。我聽下來雖有數,但此刻他直言說出,心中仍不免強烈失落。母親蹙著眉,吩咐侍從們先下去,人流向母親身後的方向退開,前方的我依然默默蹲在墻根。母親摘下道旁的一顆石榴果在手中把玩,等人都走遠了,才嘆口氣道:「你今年一十有五,竟仍是這般不懂事。」「孩兒知道!二郎五郎沒了親娘,確實需要多加關愛。可平時多派些人伺候,節令不短少他們賞賜,也就夠了吧。孩兒年紀與他們相差大,玩不到一塊兒,硬要在一邊陪他們讀書認字、耍些無聊游戲,這不是成了孩兒同他們一塊兒受苦了嗎?孩兒明明娘親健在,又是父親嫡長子,何必這樣委屈自己。」原來,那樣是委屈兄長的,我從沒想過。與兄長一起度過的種種情形飛快閃現。原來只有我一個人抱怨相處的時間太短,只有我每天盼望著快點和他見面,兄長不過耐著性子委屈自己陪我,雖然看起來笑容滿面,心里卻當成吃苦受罪。「你不是普通百姓的孩子,許多事情都不可由著性子來。權貴人家,嫡庶之間歷來紛爭不息,為娘要你多陪伴二郎與五郎,并不單憐他二人年幼失恃,而是在為你將來打算。「你一眾姨娘與手足,見了我母子對無依的孩子尚且如此親厚,就不會為自己的處境擔心。那兩個孩子得你愛護,一生感激追隨自不必提,兄弟姐妹們為與你親近,非但不敢欺負他們,反而會爭相結交,如此大夥兒融洽相處,爭斗之心便消弭於無形。「為娘知道你不高興,可為了你能順順利利地坐上鄭國公的位子,從現在起就對這兩個孩子多多施惠,也算一本萬利。」一本萬利。這四個字我已經學過,是用在生意上的。沒想到我們兄弟之間的至親骨rou關系,在母親眼中,也可以是一筆生意。我一向以為兄長喜歡我們才與我們親近,并以此自傲著。我沒有娘,五年了,父親不曾正眼看我一回,兄長的特別關愛是我在這個家里能夠抬頭挺胸的唯一仗恃,到頭來連這一點仗恃,都不是出自真心。「孩兒明白了。孩兒這就差人去和表哥他們說,今日不過去了。」母親笑道:「當然你與同年人去玩耍這也要緊,你表哥他們都是貴胄子弟,幼年交情,日後大有好處。但結交他們不忙於一時,若有一日禍起蕭墻,那才是心腹之患。」「孩兒遵命。」「那就好,你去吧。跟二郎道個歉,那孩子畢竟大點,心思不像五郎一看就明白。為娘不陪你了,宮里出來新首飾的花樣,要找你們姨娘一起商量訂作。」母親說完,摸了摸兄長的頭。我看著她用白嫩的手撫摸自己兒子,臉上滿是慈愛。我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有點遠的地方,才開始奔跑。有些涼意的秋風打在臉上,我沒有哭,我一直不太流淚。眼淚很有分量,我卻總學不會使用,譬如在娘靈前,我就像是被什麼堵住胸口似的,怎麼都哭不出來。要是娘還沒有死,那該有多好,以前乳母帶著我去和她見面的時候,娘都會摸摸我的頭。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舒服,尤其在醒悟到它只能在夢里重溫之後。如果我們母子之間一定要有人死,該死掉的也應該是我吧,沒有了我,父親還有很多兒子,兄長還有許多弟弟,娘也還可以再生養別的弟妹。而娘一死,我除了這個能吃能睡的身體,就什麼都不剩了。在這世上沒有人在乎我,下人為了不受責罰才盡心服侍,姨母弟妹們為了向兄長和母親討好才裝得熱絡,母親為了一本萬利才和顏悅色,就連兄長對我那麼多的好,都是假的。大概就是從那天起吧,我厭惡了家中所有人。很多年後再回想這番話,我才終於懂得了母親的眼光和胸襟,為了維持丈夫與眾多妻妾、數十名異母兒女所組成家族的和睦,這位女子所做的,我們兄弟中沒有任何一人的妻子能夠相比。只是這道理那時的我根本無法參透,而長久形成的性情,到後來也已再難改變。說起來唯一的錯誤,只在於那個年紀的我,根本就不該去偷聽他們講話吧。了解到他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