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人生短促。」

百里寒冰聽他似是在對自己說。

「縱然煩惱，也不長久……」

百里寒冰的神智始終非常清醒。如瑄不知對他用了什么藥物，他雖然慢慢能夠做些微小的動作，但無法凝聚半點內(nèi)勁。

他清醒地被如瑄扶著回到房里，清醒地被如瑄扶著躺到了床上，清醒地聽見如瑄支走了服侍自己的仆役婢女，清醒地聽到他吩咐總管讓人守在院外，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他的心里開始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只是效力更強的軟筋散，對身體是無害的。」

百里寒冰吃力地側(cè)過頭，看到如瑄手持著燭臺，慢慢走近了自己。昏暗的屋里，只有如瑄手里一盞燭火熒熒發(fā)出光芒，映在他的臉上，讓他近日消瘦許多的輪廓柔和了不少。

「如瑄……」百里寒冰喊出口，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可以出聲了。

「嗯。」如瑄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把燭臺放在床頭，然后坐在床沿，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如瑄，你這是要做什么？」百里寒冰看著他幾乎失常的舉動，眼睛里帶著驚疑。「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和我說，為什么要對我下藥？」

「我說的話，你真的聽得進嗎？」

「那是什么意思？」百里寒冰表情嚴峻起來：「我什么時候無視過你？」

「百里寒冰，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最心愛的弟子，但你什么時候把我看做可以信任的人了？」

如瑄對著他搖了搖頭：「你的眼里從來不曾有我，你眼里除了自己，什么人也不曾看進去過。」

「如果說是為了我欺騙……」

「不用說了，現(xiàn)在說那些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如瑄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那和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如瑄，到底要怎樣，你才肯聽我解釋？」

「你給我閉嘴，我不要聽！」如瑄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我告訴你！百里寒冰，不論什么理由，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換了別人，百里寒冰又怎么能容忍被這樣對待，不論他表面怎么謙和，但內(nèi)心總是有著絕世劍客的不凡傲氣。

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如瑄！

除了如瑄，百里寒冰再不會對誰這樣百般遷就。加上此刻他心中正是有愧，而且如瑄的表現(xiàn)這么反常，他哪里顧得上生氣發(fā)怒，心里只是一陣忐忑。

反觀如瑄，喊完之后倒是又平靜下來，又是那樣有些呆滯地盯著他看。

「如瑄，你沒事吧！」百里寒冰伸出手抓著他的衣袖。

「你放心吧！我沒事，也沒有得失心瘋，要瘋的話我早就瘋了，怎么也不會等到今天。」如瑄輕柔地笑，指尖滑過他的發(fā)鬢。

「我今天晚上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因為平時我對你說話的時候，你從來不肯認認真真地聽，我才不得不這么做的，真是對

不起……這樣就可以了。」

如瑄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的：「如果我現(xiàn)在幫你解開，你就不會仔細地聽我說了。」

「到底為什么……」

眼前的明明就是如瑄，偏偏又不像是他……

「你覺得不認得我？你的確從來不認得我！因為你的眼睛里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和你的冰霜劍。」如瑄的指尖觸到了他的眼簾。

「知道顧紫盈為什么會愛上我嗎？其實她原本也愛過你的，她心里到最后應(yīng)該也一直有你，但是你眼里心里卻從來沒有過她。一個絕世的美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被所愛的人漠視，日復(fù)一日蹉跎青春韶華……」

百里寒冰身上雖然還沒有力氣，但雙手已經(jīng)能夠靈活行動。他本來緊緊抓著如瑄的袖子，但聽到這里就慢慢放開了。

「對，我知道，我知道她孤獨寂寞痛苦，知道她對你的愛會日漸消磨，知道她想要什么……」如瑄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著：「百里寒冰，論武功你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面對這種復(fù)雜情感，卻絕對是個拙劣不過的低手。」

「你是故意的嗎？」百里寒冰的聲音有些澀然。

「我根本沒有用什么手段，就輕易讓她愛上了我，你不覺得自己應(yīng)該好好反省一下嗎？」如瑄微笑著。

「你根本就不懂，但凡她那樣美麗的女人，往往比其它人更加脆弱也更多情。只要用對了方法，讓她對我傾心其實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不要說了，如瑄。」百里寒冰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紫盈已經(jīng)死了，你不要再提到她了。」

「你覺得有損顏面還是失落傷心？」如瑄與他四目相對：「我猜你是因為顏面無光！因為你根本就不愛自己的妻子，你只是覺得百里寒冰被自己妻子背叛，是一件十足丟臉的事情罷了！」

「如瑄，不許說了，我不要再聽這些！」百里寒冰閉上了眼睛，往另一邊側(cè)過了頭：「你再說下去，我可要生氣了。」

「原來你還沒有生氣啊！」如瑄手下用力，強行把他的臉轉(zhuǎn)了回來。

「那好啊，反正這些年來你從沒給我看過臉色，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大發(fā)雷霆，讓我見識一下也好！」

「是我騙你在先，你想怎么泄憤都沒關(guān)系，可為什么偏偏要扯上她？」被如瑄語氣中的輕佻蔑視激怒，百里寒冰目光開始變冷。

「要是可以，你以為我……」

話說了一半，如瑄捂住嘴笑了起來，卻是只聽到他發(fā)出的笑聲，在他的目光里，半點笑意也尋找不到。

許久，他才停了下來，手放下的時候，果然不見他臉上有什么笑容。

「百里寒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他用一種帶著倦怠的古怪聲音說：「要是可以，我真想一劍刺死了你，再一塊一塊把你切碎了吃下去。」

似乎為了配合他的話，一陣冷風(fēng)從窗外吹了進來，床頭的燭火一時搖晃得厲害。興許是沒了內(nèi)力，單薄的衣物抵受不了夜半寒冷，百里寒冰的指尖微微顫了一顫。

如瑄看到了，倒是真笑了出來。

「你不會當(dāng)真了吧！」他一邊笑一邊拉過了被子，仔細幫百里寒冰蓋好：「不過話說回來，你常年茹素練武，味道應(yīng)該比常人好上許多，如果硬要我吃，我是一定會選你的。」

百里寒冰才明白他不過是隨口一說，但想到如瑄方才的那種表情，總令他心里覺得陰冷。

「如瑄，為什么要對我下藥？」他又問一次，還忍不住問了：「還有你說恨我，可是真的？」

「這時候再問，不是晚了點嗎？不如在我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如瑄的手還放在他臉上：「百里寒冰，在你騙我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準備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