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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夠種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32

分卷閱讀132

    是悠悠道:你個賠錢貨,長大了就要送進別人家。

季元現想了想,笑著說:“我是去禍害君主,一朝謀權篡位。奪得天下,回來贈與您。”

季夫人:“別跟我貧。對了,抽時間去看看你父親。”

季元現一怔,點頭應了。他其實很想帶立正川一起去,但時間沒碰上。季元現抱了鮮花去公墓,跟季宏安說:“您兒子是個反骨,這輩子都不走舒坦路。”

“爸,我愛他。這次無論世俗的眼光如何,我也要與他走下去。”

時至十二月三十一日,早晨起來天蒙蒙的,很陰,似會發生什么事。

季元現依然沒有聯系立正川。他慢條斯理收拾屋子,整理床頭柜時,又拿起立正川交給他的便條。正面是航班號,起飛時間。背面有一段話——

人的一生都在學習成長,從此往后,我也想繼續和你好好學習。

還有,當年你問我喜歡你什么。

我喜歡你誘惑我的樣子。特別喜歡。

季元現沉默片刻,揣進錢包里,與八年前那張紙放在一起。他穿好衣服,卻沒拿行李箱,好似忘記這一天是什么日子。

他只是如平常那般,穿棒球服,背著包。出門散步,然后去城北戲園聽戲。

季元現很少去后臺,今天忽然造訪。他推開一扇扇門,走進那繽紛斑斕的化妝間。點翠珠花、配飾首飾、大紅艷黃的戲服,堆了滿滿一間。

那當紅男旦扮上妝,于鏡子中兩人對視。他想,季先生是來告別的。

“今日唱什么。”季元現問。

“王寶釧。”男旦答。

立正川人在機場,此時下午三點。機場內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獨獨他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寬大的玻璃,不時有飛機升降。

助理站在立正川身邊,摸不清憔悴疲倦的上司為何一定要今天去美國。他買來咖啡,發現上司正關閉手機。

“您……確定不再催一催季少?萬一耽誤了行程——”

“不必,”立正川抬手打斷他,“當年我也是關機等到最后一刻。”

后臺準備上戲,季元現自覺回到座上,那個多年來專屬他的位置。他一直坐在那兒,聽王寶釧,聽霸王別姬,聽長生殿,也聽牡丹亭。

“王寶釧”上場時,一步一走,一字一唱。何等的傾國傾城,烈馬女子。十八年前多瀟灑,十八年后多唏噓。佳人鬢斑白,守一彩樓前,賣花郎經過的無意愛情。

青春總有些沖動才合乎常理,季元現回想大雪彌漫的十六歲深冬,立正川第一次“侵犯他”。不覺排斥,其實特別歡喜。

后來鮮衣怒馬,走過些時日。到底也如王寶釧,何等快意豪爽的女子亦學會了委曲求全。

“王寶釧”在臺上唱,季元現靜靜坐著。他身邊人群喧囂,叫好聲如驚雷,如江海。他今日卻很平靜,眼神落在如夢如幻,高高的戲臺上。

正唱:十八年老了王寶釧——

“八年,也不長。當年我以為他會來送我,但他沒來。”

立正川站在落地窗前,廣播通知航班開始辦理登機手續。此時下午四點,距起飛還剩一個小時。

已經很緊迫了。

仍不見季元現身影。

助理神色慌張,琢磨要不要改簽時間。“或許是季少記錯了起飛時間,也或許他堵車。要不您打電話問問,催一催。就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兒。”

立正川擺擺手,他笑:“元現只要想來,他就從不會遲到。他就那么一個人,只要他愿意去做,他就會拼盡全力。我了解他。”

“如果他不愿意,就不會來。元現的世界里只有‘準點和不來’這一說。不會遲到。”

助理正想繼續勸,立正川遽然出聲道:“瞧,下雪了。”

至此,今冬第一場初雪,姍姍來臨。季元現曾以為,門口的樹葉上落了霜,朦朧間以為梨花開了。以為每一次初雪降臨,立正川就會回來了。

立正川亦如此所想。

“他不會遲到的。”

助理躊躇片刻,猶豫道:“那萬一、萬一季少不來了呢——”

王寶釧唱完“你看著龍鳳衣衫翡翠珠冠,何人把它戴,何人把它穿”,就準備落幕謝座兒了。男旦唱得全情投入,他愛戲,愛這個舞臺,亦敬重那位姓季的知音。

八年前,季先生于絕境拯救戲園時,那名男旦曾問:您這是為什么,值得么。

季先生笑著答:我想聽你唱王寶釧。我以為那是在唱我。

男旦說:王寶釧苦守十八年,最后的結局并不圓滿。芳華不在,蹉跎年華,值得么。

季先生答:值得。

何況僅僅八年。

戲臺上情與恨皆燦爛,叫人歡喜,叫人傷悲。整整八年,只要是唱王寶釧,季元現從未缺席。

只要男旦一抬頭,季元現就坐在那兒,神情難過得不行。

立正川抬頭望著紛紛落雪,白灰般卷了視野。蒼穹高闊,時間一格一格快速滑過。

他不會遲到,立正川想,除非他不來。

唱詞余音繞梁,這戲算是終了。叫好聲依然熱烈,經久不衰。桌上擺著茶水糕點,戲園里暖烘烘的。眾人站上來謝幕,主角龍套站一溜兒。

瞧,多像人生。

觀眾們起立鼓掌,手心似要拍爛,才夠得上今日這般精彩演出。“王寶釧”著鳳衫珠冠,站在戲臺正中央。他唱戲時,一直沒敢望向那個熟悉的座位,刻意不去看。

他彎著腰,想起季先生曾說,那些年玉蘭花開,花瓣落下洋洋灑灑,校園里芳香四溢。他曾愛著一個男孩,現在仍愛著那個男人,愛得既瘋狂又旺盛。

季先生曾說,戲臺上的人唱著,戲臺下的人聽著,把悲歡離合對號入座。于是有了共情,有了舍不得。

雪下得愈來愈大,戲園的常青樹上刷一層白。遠看竟似梨花開得如火如荼,天邊落日霞光萬道,瑞氣千條。

機場廣播在做最后一次通知。

“王寶釧”終于直起腰,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個熟悉的座位上。迎著茫茫人海,迎著灼灼燈光——

那個座位,不知何時已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