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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米的云層之上,每個人都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血rou之軀的渺小。 飛機正在不受控制地下墜,這是梁夏在一片混亂中唯一提取到的信息。 劇烈的晃動再次侵襲,比上一次更加來勢洶洶。暴烈的氣流拍打在飛機外部,摧毀這架機器似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梁夏感到自己的四肢都已經麻木,眼淚落在手背上像一根冰涼又刺痛的針。飛機陡然傾斜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即便有安全帶阻攔,她依然無法控制地向前倒去。黑暗中周蔚牢牢拉住了她的手,布滿黏膩汗水的皮膚與她的掌心如出一轍。 葉知秋在即將進入睡眠的一刻被門外的一聲巨響嚇了個激靈,隨后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則讓他徹底清醒過來。倒是睡在他身側的方也依舊陷在夢中難舍難分,只是皺著眉咕噥了一句:“怎么了?” “沒怎么,你睡吧。”葉知秋輕輕拍了他兩下,準備出去看看,十有八九是秦天天遇到了什么煩心事。他穿好鞋走到門邊,卻又折返回來,撥開方也的劉海,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送上門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葉知秋打開門時嘴角含笑,春風得意的表情卻在看見秦天天的瞬間冷卻下來。 秦天天六神無主的樣子,這么多年里他只見過兩次。 上一次是在三年前,梁夏一夜之間音訊全無,人間蒸發。 “出什么事了?”他不由自主地壓低嗓音,手落到秦天天肩上的一刻才發現他正在微微顫抖。 “所以現在的意思是,梁夏乘坐的航班...失聯了?”葉知秋鼓足勇氣才將“失聯”二字說出口,秦天天卻像沒聽見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刷新著手機,好像多看一眼,有關梁夏的消息就能憑空出現。 良久,他帶著鼻音微弱地“嗯”了一聲。然后起身,開始沉默地穿外套,穿鞋子。 “你干什么?”葉知秋拉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機場。”秦天天深埋著頭,與難纏的鞋帶較勁。葉知秋其實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望著他頭頂的發旋欲言又止。直到秦天天終于完成一個笨拙的結,推開門的動作卻被他生生攔下。 “甜甜,”葉知秋第一次用上了謹小慎微,氣勢全無的語氣:“你要不要再冷靜一下,再等等?就算,就算你去了機場,也沒什么意義啊。” “怎么會沒意義?”秦天天回過頭,通紅的眼睛寥落又悲傷。但在這樣的神情之下,葉知秋依然能看出一種三年之前并不存在的情緒。 堅定。 “如果她的航班真的發生故障,延遲到達,那我希望她在降落以后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無論之前她受到怎樣的驚嚇,我會讓她知道,她回家了,不用害怕。如果...”秦天天停頓了幾秒,還是沒能把另一種更可怕的猜測說出口,眼角的淚水卻因此落下。“秋哥,”他流著眼淚,仍然毫不避諱地直視著葉知秋:“從前我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過一回,這一次我一定要看著她回來。 如果你要攔我,就先打一架吧。” “誰要和你打架,傷筋動骨的。”葉知秋垂下橫在門前的手,飛快地抹了把眼睛。他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兩頂丑絕的假發套,還是好幾年前方也買的整蠱道具,誰打牌輸了就要戴上,去小賣部給大家買宵夜。他按了一頂在秦天天頭上,又給自己胡亂地戴好,“我陪你一起。陸如蘇要是問罪,你也有個墊背的。” 機輪在地面摩擦,發出極其刺耳的轟鳴,梁夏和飛機上其余幾百人卻都因為這聲巨響重獲新生。過道上的燈一盞接一盞顫顫巍巍地亮起,嘶嘶作響的電流聲不時沖刷過耳膜,像是在證明剛才的確經歷過一場浩劫。 然而這些都不再重要。 梁夏慢慢靠回椅背,汗水已經把衣服全部打濕,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從肺部深深吐出一口氣。血液逐漸恢復涌流,脈搏與呼吸一寸寸浮現,三魂六魄也終于歸了元神。 他們毫發無損地落地。 劫后余生,或許是這個世上最美妙的一個詞。 每個人下一秒的動作幾乎都是掏出手機,向家人報平安,梁夏也不能免俗。她等待著手機開機的畫面,余光瞟向身邊的周蔚,她依舊維持著倚在座位上的姿勢,如同一個僵硬的木偶。 察覺到她的目光,周蔚側過臉來,視線在她的手機上停頓了幾秒:“我不用打電話,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來北京。” 一句話點醒了梁夏,這次來成都參加婚禮,家里人也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就沒必要在這時候打個電話過去,讓他們擔驚受怕。 只有一個人,知道她今晚會回來,囑咐她第一時間給自己消息。 秦天天。 每次想到這個名字,梁夏都是幸福的。除了在他缺席的三年里,這三個字總會帶給她一陣猝不及防的刺痛。 可只有在今晚,提起這個名字會讓她感到絕望,還有濃烈到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深愛。 飛機不斷下墜的過程中,梁夏的腦海里走馬燈一般閃現了幾張面孔。不知是誰說過,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會回憶起一生中最愛的人。 她看見自己的父母,還是年輕時的模樣,在客廳伴著收音機的音樂笨拙而歡快地跳舞。母親低垂著臉,一抹長發拂過父親的肩頭。 她看見人潮涌動的機場里,jiejie溫柔又誠懇地對她說:“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 然后她看見了秦天天。 大腦似乎自動把兩人相處的畫面剪接成為一部影片。梁夏這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擁有了這么多彌足珍貴的片段,卻也摻雜了很多害怕與遺憾。 她害怕剩下的時間太短,她甚至無法將這一段回憶看到結尾。 她遺憾自己也許再沒有機會向秦天天表白此時此刻所有的感情。 周蔚清冷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在被押走以前,他突然回過頭來看我,我也看著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眼神。” 或許每個人都需要這樣的瞬間,然后把短暫的愛意綿延至一生一世。只是梁夏從沒想過屬于她的瞬間,竟會這樣無限接近于死亡。 沒有信號。 梁夏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屏幕,心里的鈍痛與委屈遲緩地復蘇,海浪般一波一波拍打著她的心臟。她只能拖著行李箱,行尸走rou地混跡在人群中走下飛機。 終于走到了清冷的月光下,月光的影子掠過她手背的一瞬,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接二連三的短信,電話,填滿了她的視線。那么多號碼與文字,她卻只提煉出簡單的三個字。 三個字,一個姓名,一個打開她心門的咒語。 梁夏紅著眼眶站在原地,不遠處的周蔚看見她這幅樣子立刻了然。上前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