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禩靜默半晌,陪著他看庭前繁花滿樹,不再說些空洞安慰的話。在十年的歲月面前,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兩世為人,他都沒能改變十三的命運,而整整兩世,他也沒能弄明白康熙的想法。若說是為了磨練他的心性,關個三五年也就罷了,何至于忍心讓親生兒子十年的大好時光都耗費在這里。十三發了一會兒怔,似想起什么,遲疑道:“八哥,方才聽你語氣,皇阿瑪的龍體……”“近來不大爽利,染了風寒,至今仍臥床不起。”他聞言嘆了一聲,思忖半晌,忽而一震,忙抬起頭。“聽說十四那邊西北大捷了?”胤禩看了他一眼,頷首道:“照這樣來看,大約年前就能回來了。”十三擰眉。他是個聰明人,又有這十年修生養性的沉淀,自然聽得出胤禩的弦外之音,心頭不由涌起強烈的不安。胤禩也不催,靜靜地看著他坐在那里垂首不語。片刻之后,十三倏地抬首,將手按在茶幾上。“四哥那邊,可有……”此時二人已經身在屋內,外頭又有胤禩的人把守著,可十三依舊壓低了聲音,幾近耳語,謹慎可見一斑。胤禩聽出他的話意,也隨著低聲道:“兵部那邊一直是十四在管……”十三點點頭,起身走了幾步,又繞到桌案前,提筆寫下幾個名字。“這幾個人,是當年我聽從四哥吩咐,特意去結交的,也曾對他們有過大恩,不知道如今還能用否,還請八哥與四哥斟酌。”胤禩略略掃了一眼,那幾個人名,有些已經被外調,有些雖還負責京畿防務,卻沒有接觸過,十三此舉,雖說不上大用,但無異于向他們表態:自己愿意站到胤禛那一條船上去。又安慰了他一番,胤禩才步出宅子。剛到門口,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梁九功。胤禩一怔,上前笑道:“什么風把梁公公吹到這里來了?”梁九功忙見禮,末了道:“還請八爺隨老奴走一趟,萬歲爺要見您呢。”胤禩也不多言,點點頭上了馬車。梁九功走前一步,掀開簾子,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八爺安心,萬歲爺看上去心情不壞。”頓了一頓,又高聲道:“八爺坐穩了,萬歲爺催得急,車子怕是得趕得快一些!”胤禩微微點頭,以眼神向他表示謝意,也高聲道:“知道了,只管趕路便是。”御花園。康熙難得地大白天并沒有待在西暖閣批閱奏折,而是坐在萬春亭內,炎炎夏日,卻裹了一身薄薄的披風,整個人坐在椅子里,顯得更加瘦骨嶙峋。“兒臣見過皇阿瑪。”康熙瞇起眼,細細端詳跪在地上的胤禩,半晌,方道:“起來罷。”對方風華正茂,發絲烏黑濃密,看上去器宇軒昂,反觀自己,卻已是垂暮之年,縱然萬圣至尊,也無法真的千秋萬歲。心底掠過一絲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康熙暗暗嘆了口氣,眼角細紋迎風舒展。“你去看十三了?”以帝王的能耐,在他踏進十三居所的時候,自然已有耳目即時稟報上來,這么多年下來,胤禩也沒少去看過十三,只不過康熙一直不曾過問,亦算是默許了,是以胤禩在出門見到梁九功時,才會吃了一驚。“回皇阿瑪,是,兒臣去瞧瞧十三弟,聽說他最近腿腳的毛病又犯了。”康熙嗯了一聲,靜默片刻,表情不甚清晰。“他的腿傷,如何了?”“這幾天還好,只是碰到陰雨才會犯,太醫說,這輩子只怕不能久站,也不能疾走。”這些帝王都知道,只不過在胤禩口中聽到時,仍會讓他覺得心弦一顫。當年因太子之事,他對所有兒子都有了防備和猜疑之心,十三生性豪爽,說話也就有些沒有分寸,這才惹惱了帝王,將他軟禁起來,只是不曾想,這么一晃眼,十年便過去了。每回想放他出來,卻又多了種種顧慮和心思,久而久之,竟是刻意將他遺忘在某處,輕易不敢揭開,年紀越大,承受能力仿佛就越弱了些,連自己一手鑄成的錯誤也不敢輕易去面對。“你怨朕如此對他吧。”淡淡的語氣,不是苛責,只是詢問。胤禩謹慎慣了,哪里肯輕易搭話,只低聲道:“皇阿瑪這么做,自有皇阿瑪的道理,兒臣不敢妄自揣測。”是不敢,不是不會,帝王自嘲一笑,起身往亭外走去,胤禩跟在后面。“朕老了,以前不服老,現在不服不行了,想當年御駕親征,馳騁千里不在話下,如今卻連上馬下馬也得喘兩口氣。”路邊花開爛漫,一片生機勃勃,帝王瞧著,眼底露出一點感傷,感傷自己曾經的輝煌,感傷流年的逝去。胤禩想起當年良妃薨逝時,老爺子對他的真情流露,不由心頭一軟,伸手輕輕扶住他。“皇阿瑪不老,您是古往今來難得的明君,擒鰲拜,平三藩,定臺灣,剿噶爾丹,多少前朝皇帝一生也未必能及得上您的一分,如今大清盛世繁華,四海晏寧,不都是您的功勞嗎?”康熙微微側首,看到他臉上的柔和與擔憂,不由一笑。“若是朕將皇位傳給你,你可敢接?”胤禩大吃一驚,萬想不到康熙會口出如此驚人之語,以致于冷靜如他也有些反應不及,怔在當場。“你可敢接?”帝王并沒有放過他,咄咄逼問道。“兒臣惶恐!”胤禩撩袍跪下,他這才注意到,周圍不知何時,人已退得干干凈凈,周遭除了偶爾鳥啼蟲鳴之聲,竟顯得無比空闊。“兒臣無德無能,不敢擔此重任,請皇阿瑪另擇賢能。”“?”胤禩的額頭死死抵著地上,無法看到帝王的表情,只聽得他道:“九五之尊,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連太子和大阿哥,也不惜兄弟鬩墻,你卻不要?君臨天下,天下百姓都要仰望于你,股掌之間,便可cao縱千萬人生死……朕只問這一次,若是不要,你將來不要后悔了。”胤禩深吸了口氣。他不知道康熙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是聽到什么風言風語,還是真的思忖著自己年紀大了,在物色儲君人選,但無論是真心抑或假意,他都絕不能松口。“皇阿瑪可還記得兒臣少時所立的誓言,”他頓了頓,“兒臣曾說過,愿為良臣,輔佐明君,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