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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荊又道:“陸師祖年輕時曾說,是非對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人的立場不同,心中的善惡之分也大相徑庭。我每每想到這句話,心中都生出一股寒意。”他望著席放:“席宗主,我忍不住想,陸師祖若在世,會不會認同你所作出的事?”席放緩緩地說:“不要把他牽涉進來。”君衍之笑了笑:“當年滅了恒陽宮,卻未能把拿到手。想要鏟除魔修,自己卻落得修煉魔道的下場。在暗中cao縱了這許多年,沒能討回傳承,沒能振興劍宗,沒能陷害段軒,甚至連我也無法控制,自己反而落得不干不凈。這一生之中,從頭到尾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二字。陸師祖若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會有什么看法。”席放的雙目中升起一團火焰。君衍之道:“席宗主,你一生高處不勝寒,知己難尋。我今日便告訴你,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做大事者,為達目的當不擇手段,只有成敗,根本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成了,名垂千古;敗了,一抔黃土。你既然早已經(jīng)為自己造下墳墓,想必已經(jīng)看開了一切。”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朱槿:“如今事情敗露,誅仙塔不在你手上,將來也沒有轉(zhuǎn)敗為勝的可能,你何不可憐一下這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徒弟?”朱槿緊緊咬著牙。文荊半瞇著雙目,突然抽出長劍向朱槿狠狠一揮!火舌噴出幾丈,眼看就要落在朱槿的身上。一道劍芒卻擋在他的身前,將那一道火舌卸去大半。席放收了劍,轉(zhuǎn)頭向著文荊道:“不要傷他。”文荊:“……”君衍之又隱了聲音,緩緩地向席放傳了幾句話。這話誰也沒能聽見,席放卻慢慢現(xiàn)出一絲說不清楚是什么的表情來,似乎釋懷,又似乎悲傷,甚至有一絲的向往。云溪長老此時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胸中情緒翻滾,表面上卻也不露出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席放,你受資質(zhì)所限,這一世也難以生成元嬰。當年我選你做劍宗掌門,對你的性格也了解得差不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恒陽宮的傳承的?”所有的人都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等著,無人敢發(fā)出任何聲音。早晨的霧氣在眾人之間飄渺而過,緩緩蕩開。仿佛過了幾個時辰那么久,席放終于緩緩開口:“那是弟子與陸師弟幼年時一同發(fā)現(xiàn)的。”“如何發(fā)現(xiàn)的?”“…………”云溪長老又問:“恒陽宮被滅門一案,就是你的策劃?”席放的心思卻似已經(jīng)不在眾人身上,他慢慢轉(zhuǎn)身,并不答話,向著巍峨的群山、大殿和銅像望了很久,背影竟然微微顫抖。終于,他緩緩道:“當年、近年之事,弟子房中都有記錄,長老可慢慢自行翻看。弟子再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還是先一步去找陸師弟了。”聲音不再是平日的沉穩(wěn),似是悲傷、又似歡喜,仿佛也終于將一切都置之腦后。說到最后,一道劍芒突然揮出,向著云溪長老懷中的誅仙塔而來!陸長卿喊道:“宗主!”山谷中錚鳴之聲震蕩,經(jīng)久不歇。眾人回神之時,黑色的塔沉靜地落在青石地面上,席放卻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文荊第一個回神:“師兄,救師父!”賀靈向朱槿道:“我們師父被關(guān)在哪里?”朱槿正望著誅仙塔呆呆發(fā)愣,被文荊喊了幾聲才恍惚著說:“……在地牢。”果然是本來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的!文荊、君衍之與賀靈不再耽擱,向著山腳下趕去。清虛劍宗的地牢建在玉容峰底,被陣法、結(jié)界守護,長年陰冷不見太陽,對道修的修行最為不利。文荊有云溪長老傳授的入陣術(shù)法,匆匆忙忙地帶著他們穿進去。一出陣,便聽到了陣陣男子的嘶吼,聲音沙啞酸澀,帶著哽咽的哭腔,似乎痛苦難當。那地牢傳聲極大,沿著狹窄的石壁便能感到那人的痛楚,讓人的汗毛根根豎起,不寒而栗。文荊小聲道:“席放究竟對師父做什么了?”君衍之:“不曉得。”心急火燎地在地牢中前行,窄小的甬道一過,視野豁然開朗。這里是清虛劍宗最安全牢固的地牢,只關(guān)押罪大惡極、修為高強、犯了重規(guī)的弟子。一排黑色的玄鐵將這里分成三間,震耳欲聾的嘶吼聲正是從盡頭的一間發(fā)出,從近處聽來,更是叫人心驚膽戰(zhàn)。文荊連忙湊到那房間前面:“師父!”地上三散落著一本一本的書冊,字寫得相當好看,不像是書本秘笈,反倒像是什么人的筆記。地牢的盡頭陰暗處,縮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看不出來是什么的東西。那東西發(fā)出嘶啞的叫喊,手捧著幾本書冊,又似哭、又似笑,沒有片刻的平靜。文荊著急道:“這是瘋了?”君衍之淡淡“嗯”了一聲:“本就難以控制心魔,想必席放又對他施了什么術(shù)法、或者給了他什么刺激,這才變成這副模樣。”賀靈道:“把他打暈救出來吧。”三個人不再多說話,各行其責,不到片刻就把暈厥的段軒抱了出來,由賀靈背在身上。他望著地上遍布的狼藉道:“你們把這里收拾一下,我先背他回去靜養(yǎng)。”“是。”文荊連忙答應。君衍之撿起一本書,一聲不吭地看著。賀靈一走,文荊慢慢翻撿著散落的書本,怪異地輕聲道:“師兄,這些東西似乎都是一個人寫下的紀錄呢,你看……”“三月二十九:傷口逐漸擴大,萬萬不可服用任何丹藥、施展任何修復術(shù)法,以白英草研磨成汁后涂上,略能止血。希望能堅持到小軒出來。”文荊有點尷尬,“……小軒?”君衍之仍在低著頭看。文荊又翻了幾頁:“四月初五:流血越來越多,發(fā)現(xiàn)金明草搭配白英草,效果更好。今天終于把婚服制好了,試穿了一下倒很合身,希望能讓小軒看一眼。”再翻幾頁:“四月十二:今天穿著婚服去看小軒了,正在結(jié)丹。怕他結(jié)丹不成反而喪命,不敢打擾。”后面的紀錄里,傷勢越來越嚴重,皮膚逐漸潰爛、變黑腐化,連皮rou都是一塊塊地往下掉。這血修術(shù)法著實了得,吃丹藥、療傷都只能加重傷勢,陰狠殘毒。文荊輕聲道:“師兄,這都是陸師祖的紀錄。”“嗯……”“你在看什么?”君衍之把手上的書本遞給他:“你自己看吧。”文荊接過來坐在地上,與君衍之各捧著書冊翻閱,地牢里只聽見書頁緩緩翻動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文荊輕聲道:“師兄,你看完了么?”“嗯。”君衍之站起來,慢慢收拾散亂的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