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眼神一暗，雙手倏地成拳，歉然於不得已傷了大哥，但自己何嘗不是被傳宗接代的包袱所傷……

心頭十分的難受，愈懂得人情世故，他就愈放不開自己。

疾步走了一段路，他漸漸地停止了步伐，驀然回首，映入眼底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shí)。

手足之情隨著歲月的消磨而轉(zhuǎn)淡。

弟妹們不再圍繞著他喊哥哥，不再天真無憂地伴著他玩耍，回到家鄉(xiāng)，他愈來愈像個(gè)過客，住上幾日就走，仿佛王府才是他唯一的歸宿。

不愿割舍，那一段深埋於記憶中的幸福彩色；五娃手握著紙鳶的長線，遙望飄然於天際的希望——

隨著歲月流逝，是否，該放手了……

位於市集的食堂內(nèi)，高朋滿座，喧嘩吵雜。

喬寶兒一跨入內(nèi)，吵雜聲因他的來到而消散。食堂內(nèi)，抽氣聲此起彼落，無論老的、少的、年輕的均直瞪著眼，盯著來人腳邊的龐然大物。

「媽唷，一條大狗！」食堂內(nèi)的夥計(jì)嚇得雙腿打顫，口齒不清地說：「我……我沒見過這麼……這麼大只的……的狗……」

喬寶兒出言安撫眾人：「它不會咬人。」

「呃……客官，您快快走，食堂都客滿了。」掌柜的鼓起勇氣趕人，臉上繃著僵硬虛假的笑容。

「我沒有入座的打算，點(diǎn)了兩樣菜打包就會走。」他站在柜臺前，抬頭望著木牌上的功能表。

掌柜眼尖地盯著他的脖頸，瞇縫著雙眼，嘴角欲漸歪斜地「哦哦」兩聲。

須臾，他冷嗤：「原來是閹……」倏地閉上了嘴。眼一瞄，差點(diǎn)忘了，來人帶著一條龐然大狗。

天曉得這閹人會不會叫那狗兒子咬人！

滿臉橫rou的小黑一派慵懶地趴在地上搖尾巴。

喬寶兒逐漸感受到眾人奇異的目光落上身，回頭環(huán)顧周遭，并不陌生那鄙夷的神色或嫌惡的表情。

猝然，食堂內(nèi)響起了一聲：「來了一位閹豎！」

「噓，小聲點(diǎn)兒。」有人忌憚，提醒同桌的漢子收斂些。

「怕啥？說不定他帶來的那條狗，也是閹過的。」

「噗——」

「不就中看不中用哪。」

「能用啥啊。」

「呵，用個(gè)屁！」

「哈哈哈——」

一陣陣訕笑不絕於耳，食堂內(nèi)的氣氛頓時(shí)充滿歡樂。

喬寶兒難堪地轉(zhuǎn)身離去，忽聞食堂內(nèi)又傳來：「簡直像個(gè)娘兒們，他生得倒是白凈。呵……」

漸行漸遠(yuǎn)，笑聲回蕩於邊際，無垠地繚繞，久久不絕於腦海——

少了一人在身側(cè)陪伴，獨(dú)缺那自然散發(fā)的攝人氣勢，宛如失去了堅(jiān)固的後盾，為他阻擋了他人的不屑。

垂頭喪氣地走了良久，天色漸暗，他盲目地步行於田埂小路，直到大地籠罩在一片黑色的幕帷。

迷失了方向，他回神後才漸感害怕，雙眸自然地搜尋那一道盤踞與心的偉岸身影。

「焰……」開口低淺地呼喚，迷了路，他做夢似的奢望他出現(xiàn)，牽引著他走回府邸的路。

「磅！」

孟焰來勢洶洶地踹開木板門，可沒好心情安撫居於此地的主人──喬三寶。

「叫小家伙出來！」語氣不佳地走入內(nèi)，孟焰扔下披風(fēng)，隨即坐上屋內(nèi)的長凳，等著小家伙瞧見他尋來那一瞬間吃驚的表情。

「哼……」支起手肘，抵著俊顏，他翹起二郎腿的模樣就當(dāng)這兒是自個(gè)兒的府邸。

喬三寶手抱娃兒，連連搖晃安撫她受驚之後要哭不哭的。

「還發(fā)什麼呆？」孟焰一臉的不耐煩，睨了喬三寶一眼，也沒問那孩子打那兒來，反正不干己事。

自行倒杯茶水，一飲而盡。

「喀！」礙於人是小家伙的親人，他已努力賞給對方好臉色看了。

一瞬怔在屋內(nèi)的人終於所有反應(yīng)，王爺尋來……而他本以為大哥已經(jīng)回家，這下子不就沒有……

「糟糕……大哥傍晚時(shí)說要去買東西回來，我等了兩個(gè)時(shí)辰還沒見著人影，心想他回家去了，也就沒在意。」

「你說什麼？」孟焰一瞬站起，先前就撲空，又繞了一段路尋來這兒，以為小家伙會在，現(xiàn)在都什麼時(shí)辰了……

臉色一沉，他離去前警告：「小家伙若出事，我唯你是問！」

話落，孟焰抓回披風(fēng)，猶如一陣風(fēng)似的席卷過境──

03

心急如焚地尋找小家伙，矮屋附近和市集街坊均沒有小家伙的身影。

鄉(xiāng)下鄙村之地，不似城市熱鬧；民宅瓦舍的燈火早已熄滅，小家伙除了找親人和楊廚子，又能上哪兒呢？

就著暈黃的月光，他獨(dú)自搜尋所到之處，是否有一人一狗的蹤跡，盲目地找尋至大半夜，一無所獲。

喬寶兒瑟縮在路邊雜草叢生的一株大樹干下，疲倦至極的倚靠黑色猛犬睡得沉了，渾然無覺不遠(yuǎn)處有一人一馬逐漸靠近。

鄉(xiāng)間的小徑上，馬匹愈顯不安的直噴氣，時(shí)而拒絕再度行進(jìn)。

孟焰驟然收韁，瞇縫著眼觀察坐騎不尋常的反應(yīng)。須臾，放眼所及，路旁除了秋收後的稻田和不遠(yuǎn)處的林子之外，并無其他異狀。

他翻身下馬，逕自朝著前方走去。

忽聞狗兒發(fā)出一聲低吼的警告，孟焰嘴角緩緩的揚(yáng)起，啐了聲：「好樣的，認(rèn)不出主人了麼。」

他在距離不遠(yuǎn)處止步，隱約可見小家伙靠著猛犬，正抬起頭來。

小黑搖著尾巴，甩啊甩地。

孟焰緩步接近，收斂了渾身戾氣，墨黑的眸子盈滿了溫柔，蹲下身子，將小家伙圈鎖於胸懷。

難以自制地?cái)n緊雙臂，感受到人有些抗拒，他咬牙罵：「你滾哪兒去？」

喬寶兒瞠然的眼眸盈滿了不可置信，喚了聲：「焰……」

俊顏抵著小家伙的額際直噴氣，他繼續(xù)罵：「混帳的你，我隨便說說，你當(dāng)真敢獨(dú)自回來鄉(xiāng)下。」

喬寶兒低垂的臉悶在他的肩崁，任由他暴躁的發(fā)作脾氣。

我好想你……這句話，一并悶入心里。

孟焰問：「你帶著狗，怎會跑來這一處鳥不生蛋的地方？」

喬寶兒一瞬心虛，「我迷路了……」他壓根不知自己走到哪兒，打算等天亮後再找尋回家的路。

「這下子可好了，連我也迷路，鄉(xiāng)下地方就是這點(diǎn)麻煩，入夜後實(shí)在難以辨認(rèn)方向，像鬼打墻似的。」

兩人一陣沉默。

孟焰嘆了氣，啄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