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緩緩移動，當溯鳴落進去的時候，著實在水面上引起了不小的sao動。

    “軻哥哥為什么要把溯鳴扔了，這把劍不是你自小不離身的嗎？”舞陽問道，他還趴到河岸，試圖把劍撿回來。

    “我已經(jīng)不需要它了，還不如讓它從此留在這里，等待真正的有緣人帶它重見天日。”荊軻說著，從袖中掏出那把匕首，將其自劍鞘拔出。

    寒光閃過，匯聚在匕首的尖端，但是這匕首全身竟是漆黑，自那深邃的黑暗的顏色中，生出騰騰殺意。

    為了這件兵器，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徐夫人跳入鑄劍爐，以rou身相祭，終于制出這把比鋼鐵還要堅韌鋒利的青銅匕；而其妻夏靈裳，也以自身血rou飼養(yǎng)百蛇，最終也制出了世上最為厲害的□□，只要劃破一點小口，即便是巨象也能瞬間死亡。

    便是這么個長約七八寸的玩意，已經(jīng)賠上了兩條人命。

    徐家二老和默默的衣冠冢，應該已經(jīng)送回趙地的老家了吧，只可憐默默耗費半生編纂的美男集，也在此后失落。

    燕太子丹衣著縞素，率著幾十名寵臣名將，亦是白衣加身。

    “愛卿此去咸陽，路途遙遠，還望一路小心。”說著，他便斟了一杯酒遞與荊軻，又為自己斟了杯，“丹在薊都，靜候愛卿佳音。”

    二人一飲而盡，荊軻率舞陽及其他十余隨從向燕丹行罷跪拜大禮，正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得遠方有人喚他。

    定睛看去，只見一白衣少年，背著一把筑，拎著一壇酒，□□白馬踏過雪泥，一直到親衛(wèi)阻攔處才下了馬。

    “軻大哥，漸離來送你了！”

    燕丹本以為她早已死了，現(xiàn)在看到這么個大活人，雖然很想馬上除去，可畢竟荊軻出發(fā)在即，也只得命令親衛(wèi)放行。

    “漸離…你怎么來了？”荊軻接過她遞來的酒，剛拆開封，便聞見那闊別許久的清冽濃烈。

    “王哥的燕云烈，這壇子今兒喝出來，便是絕世了。”她笑道，又解下系在背上的璇璣筑，“我再為你擊上一曲，當作別禮吧。”

    說罷便席地而坐，將璇璣筑擱在膝上，從袖中取了帕子，將十三根弦一一仔細擦過，又自懷中掏出象牙板，輕輕敲了幾個宮音。

    “璇璣的音色從未像今日這般好。”荊軻道。

    她深吸一口氣，將象牙板移至上部，奏起變徵之音，曲調(diào)蒼涼悲壯，這是她之前從未嘗試過的。

    徵調(diào)素來低沉空曠，她再奏時，又因著此刻心境，其悲涼愈悲涼，所立親衛(wèi)，亦忍不住偷偷垂淚。

    和著曲子，她揚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只兩句，便已至哽咽難言。

    恰在此時，天邊遠遠一聲驚雷，抬頭卻不見閃電暴雨，只有濃密翻卷的烏云鋪在陰翳的天空，似乎是要阻擋離人的腳步。

    殘雪伴著狂風，撕咬陰沉壓抑的氣氛。兩句之間，已是天地失色。大抵絕世之作，便該如此。

    荊軻望著她，一時眼圈也是紅了，拎起酒壇便將烈酒往嘴里灌。

    俶爾又轉羽調(diào)，自極沉極哀中，一下子拔至慷慨激昂之調(diào)，竟無絲毫違和。羽音奏了半曲，她仍未開口，顯然這后兩句，是等著別人續(xù)的。

    荊軻飲了半壇酒，將胳膊一伸，剩下那半壇子燕云烈，亦是為別人留的。

    待她放下筑，起身接過那酒時，荊軻忽然仰天長嘯：“探虎xue兮入蛟宮，仰天吁地兮嘆長虹！”

    她也仰脖便喝，喝到一滴也流不出來時，便將酒壇往地上狠狠一摔。聽著瓦罐破碎的聲音，他們倆都笑了，可笑著笑著，又都流下淚來。

    如此分別，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馬車的聲音遠了，燕丹終是咧開了嘴，但還是壓抑著笑聲。“這可真是一筆好買賣，以數(shù)人之命，換一國之君的性命、一個強國的滅亡，本宮知道高先生因為你摯友即將赴死而怨恨于我，可您若是跳出兒女情長的小格局，恐怕也覺得，這頗為劃算吧。”

    她的笑容在荊軻轉身的一瞬便消失殆盡，可聽過太子自以為是的高談闊論之后，還是忍不住向他拋去一個冷笑：“漸離十分認同太子的說法，以軻大哥一行人的性命，換一國顛覆，的確劃算至極。”至于所亡是秦是燕，他們的理解自然不同。讓燕丹切實明白她今日之言，恐怕是幾個月后荊軻刺秦失敗的消息傳來，秦國盛怒之下大軍壓境的時候吧。

    在燕丹等人離開后，才有另一輛馬車轆轆而來。

    莫離解開束發(fā)的頭巾，一頭墨發(fā)垂至腰間，婷婷立于易水河岸，等候著那個來接她的人。

    蓋寒坐在馬車里，時不時逗弄一下懷里的meimei，這段時間她又說服了自己，雖然還是不喜歡高姨，可是純meimei是無辜的，而且，純meimei確實很可愛啊。

    蓋聶下了馬，伸開雙臂向莫離走來，直到離她不過方寸之遠，便一下子將她打橫抱起，轉身直奔馬車而去。

    “等到了榆次，正值桃花盛開，終于可以帶你去看了。”蓋聶笑著說道。

    莫離在他懷中，側個身正好能看到陰云褪去，干凈澄澈的天空，連雪星子也不下了，陽光穿透云層，照耀得整條易水都亮澄澄的。

    自河邊未融的一點白雪里，冒出了早春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