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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石窟平靜,并無歹人作亂, 侍衛們日常姿勢也見了一些放松, “……本來護送主子千里迢迢來到這兒,心中實在有些不解。但隨侍在主子身邊, 瞧著主子與鳳夫人這般辛苦,倒覺得兩位夫人分外可敬了。” “是呢,說起來, 主子連今年的新年都是在石窟中摹畫度過的呢!” 桓衍從內而出, 聽著侍衛三三兩兩的聚處說話的聲音, 伸出手在唇邊掩飾咳嗽, 見著眾侍衛恢復肅穆,方沉聲開口道, “夫人離開故土, 甚至連夫君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小殿下都拋下, 不遠萬里來到敦煌, 自然不是為了犯傻的。咱們這些人好好侍衛夫人安全,也就是了!” 眾人都肅然應道,“是。” 初夏的敦煌,沙棘吐著新綠, 生機勃勃。 小半年來,顧令月走遍了半個莫高窟,伸手摩挲過多個石窟石像的線條,潛心磨練,畫藝長足進展。 這一日,靜心祈禱之后,閉目沉思。半年來臨摹的佛像一一閃過心頭,毫發畢現。待到一切沉淀在心中,睜開眼睛,心思清明,執起畫筆在面前雪白的畫帛上畫。 需于方寸畫卷之中畫出各色佛像法相,工程浩大。顧令月專心致志,幾乎將全幅心神投入其中,不知不覺小半月時間過去,待到畫就,只覺身心俱疲。 鳳仙源立在身后,驚嘆的望著面前懸掛起的這幅占地頗大的巨作,“阿顧,這畫……這畫……”這幅中,數以千百計的佛像大大小小陳列于其間,法相精妙,形態各異,雖則佛像數目眾多,但布置精妙,設色相宜,令人不覺有擁擠繁雜之感。反而覺莊嚴震撼。 贊嘆的望著這幅良久,轉向望著顧令月,目光復雜,“阿顧,此圖,瞧著這幅,你的技藝已經臻于大成了!” 顧令月神色疲倦,眉眼下一篇青黑,道,“這畫我已經傾盡所能,到了極限。怕是兩三年內,都不可能有寸進了!” 鳳仙源聞言失笑,“阿顧這話就有些貪心了!”她道,“丹青之道,路遠而阻,你年紀輕輕已經得了如此成就,已經很有靈性了。若還這般不知足,難道還想要一日千里,蹴而登頂么?” 顧令月唇角泛起淺笑。抬頭望著石壁上掛著的畫卷。這幅是她此時所能設想的構圖最復雜,技藝最艱森的一副作品。此前為了畫就,傾盡了無數心血。此圖既已成,全部的心氣忽然松懈下來,忽然之見,開始刻骨的千里之外長安的人,思念夫君姬澤和愛子麟奴。 “師姐,”她開口道,“我想要回長安了!” 鳳仙源聞言怔了片刻,淺前過了片刻方笑起來,“也好。” 雖然當初她們預定在敦煌臨摹的時間是一年,如今不過才過了九個月,但這九個月在莫高窟的時光中,她們走遍了大半數知名石窟,臨摹了近千幅石像,獲得了極深的體悟,在丹青之上的體悟已經晉升極多。就算再多留剩下的的兩三個月,最多也不過能得到些許寸進。算來意義已經不大了。 “阿顧這是想長安的人了吧!”鳳仙源瞧著顧令月,忍不住調侃了一句,見顧令月面上微微泛紅,目光柔和,不由得心中生起一絲欣慰之意,“如今起身回長安,說不得能趕上初夏的第一場雨。”嫣然道,“說起來,大郎也大了,我也想她了。既然阿顧起了心,咱們就快快回去吧!” 顧令月眉開眼笑,“這就再好不過了!” 回長安的念頭沒有開始便也罷了,一旦提上心頭,便燒灼不已。兩名女子便都歸心似箭。人馬迅速的收拾返回長安。 宣陽二年五月 長安的春天緩緩過去,夏日枝頭綠蟬鳴叫。 一隊馬隊從長安郊外涇陽道上緩緩駛來,馬車之上御者形容疲憊,猶如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旅程。 泰陵 這座神宗皇帝陵墓附城清閑而又安寧,杜永新提著籃子,前來市場買菜。這里的生活清閑而又安寧,幾乎忘記了數年之前長安的繁華雨露。 一名熟人見了杜永新,喚道,“杜娘子,我剛剛遠遠的見你家門前停了一輛車馬,似乎有訪客來尋。” 杜永新眸光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有禮致謝,“多謝丁大叔。我這就回去看看。”快步趕回家門。見著一間小小的宅院門前,停著一座馬車。 屋子門扇洞開,侍人在廊下伺候,一名年輕女子坐在其上,聽聞腳步聲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記憶里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 多年的歲月霎時間從記憶中緩緩流過。仿佛從前時光匆匆回來,映現眼前。 杜永新感慨萬千,拜見道,“民女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 顧令月抬頭瞧著面前的民婦,杜永新五官秀美,一條頭巾包在頭上,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民間農婦,昔年長安教坊中艷名四播的永新娘子似乎完全消弭了蹤影。 “杜jiejie請起。” “當年長安一別,許久不見。今日我從遠方歸來,途徑此地,想起此地舊友,特意上門前來探望” 杜永新聞言抬眸燦然一笑,“娘娘至此,永新掃榻相迎。” 二人略敘舊事,心中皆頗多感概。顧令月忽道,“早年聞杜娘子歌聲動人,未聞有擅舞之名。僅昔日在府中春宴上見過jiejie一次舞姿,如神仙中人,卻僅此一次,此后jiejie退隱,便成絕響。我偶爾回念,只覺舞姿動人,猶勝教坊謝阿蠻之輩。只是再不曾見。不知杜娘子這些年在泰陵守陵,可曾疏練了舞蹈,如今可還能跳否?” 杜永新默然良久,起身道,“這些年雖然守陵清凈度日,倒也不曾疏練了舞蹈,倒也還能跳一跳看看。皇后娘娘既然有此雅興,永新愿意從命。” 顧令月燦然一笑,“那就太好了!” 杜永新入內洗去鉛華,重新換上了舞裳,對著妝鏡貼好花黃。瞧了瞧鏡中的女子,依舊美的奪魂攝魄。她輕輕道,“您心愛的外甥女如今在外頭,婢妾跳一支舞,你來看看可好?” 妝鏡靜默,映照出鏡中女子華美容顏,歲月無聲。杜永新斂去眉目,從屋子中出來。 白瓷盞中的茶羹清淡,顧令月低頭輕輕啜飲了一口茶羹。忽的聽了一陣悠揚的琴聲,抬起頭來,見面前天光燦爛,屋頂一片嫩葉墜落在庭院之中,杜永新舞妝秀美從內而出,一甩水袖,一個柔美勁折的亮相,頃刻間,就仿佛將舞臺從清凈的陵墓拉回了炫目的盛世長安風華。 顧令月屏住呼吸看著面前的這支舞。 當世華彩舞蹈多在盛世宴會樓臺歌榭之中舞臺上演,環境精致,觀眾滿堂。杜永新做的這支舞,僅在泰陵城一座簡陋凋敝的民間小院中,座下只顧令月一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