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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記憶最有效、最方便的辦法,只不過對弱勢的一方來說有些危險。可那女妖卻毫不遲疑地抬起手,將她的食指輕輕點在顧枕瀾的掌心。然而就在這時,異變又起。女妖甫一碰到顧枕瀾,先是僵硬了須臾,緊接著整個人便如同瘋了一般,不管不顧地掙脫起來。顧枕瀾的劍劃破了她的脖子,頃刻間血流如注。顧枕瀾等閑竟壓不住這發瘋的女妖,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接連打出三道禁錮的符咒,貼在她要緊的經脈處,才算勉強制止了這不要命的掙扎。顧枕瀾皺了皺眉,戒備地看著忽然癲狂的女妖,吼道:“你又犯什么毛病?你就不怕撞在我劍上,真的魂飛魄散嗎!”他的聲音暗藏真元,徑直逼入女妖四肢百骸,她經受不得,一下子就萎頓在地了。女妖反抗不得,只恨恨看著顧枕瀾,控訴道:“你把我兒子還給我!”顧枕瀾簡直莫名其妙,他這一輩子只不過收養過阿霽一個孩子而已,而且是個如假包換的人類。他皺了皺眉:“你在胡說什么?”就在這時,自顧枕瀾的懷中落出一個小瓷瓶來,這小瓷瓶咕嚕嚕地滾出老遠,停在女妖腳下,用來封瓶口的紅布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蹭掉了。還帶著點灰色的少年魂體,緩緩從里面飄了出來。這少年甫一出現,顧枕瀾便發現這女妖忽然不再激烈地咄咄逼人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渾身上下透著的一股令人心驚的光輝的渴望。而那并不是食欲。少年漸漸凝出人形,而女妖癡癡地伸出手。她的手自少年的魂魄中穿了過去。只聽那少年的聲音悠遠而空洞:“娘。”女妖毫無征兆地潸然淚下。顧枕瀾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這少年生前和他“娘”人妖殊途,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有血緣關系。他輕咳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她不是你娘。”少年理直氣壯地反駁道:“她就是我娘;沒生我,就不算我娘了?”那女妖已經平靜了下來,她緩緩對顧振蘭解釋道:“是的,三郎是我撿的。”女妖看起來惆悵極了,她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事說來話長,大概得從幾百年前……我還叫鹿蘭的時候說起。”“我是跟著我的新婚丈夫來到這里的,鹿家寨是他世代生活的地方。我跟他成婚后,可能有過一段好日子吧——太久了,誰知道呢?我記得我懷孕了,然后嚇了一顆蛋。”“人妖殊途啊,我的孩子一出生,天上就打了一道響雷,把我的丈夫嚇壞了。他在外頭耽擱了晴空萬里的三天,才又回了家,那時兒子已經孵出來了。他說他問了山上的仙人,人和妖的孩子生而艱險。他要去尋一種草藥,蓋住兒子身上的妖氣,好讓天劫找不到他。”聽到這里,顧枕瀾便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能夠掩蓋妖氣仙氣的,否則天劫劈人的時候找不著目標,是個玩意兒就能渡劫成仙了。那還了得?這傻女妖的丈夫要么是個騙子,要么就是被人騙了。果然,便聽女妖幽幽道:“可他再也沒有回來。”“他們全家都知道我生了個妖怪,他們找了個神棍,趁我產后最虛弱的時候,搶走了我的兒子,趕走了奄奄一息的我。我逃回山中潛心修行了三年,想要回去奪回我的孩子時,卻發現……”“那個孩子早在第一次變成鳥時,就被寨中的獵人和神棍聯手殺死了。”第17章“是了,我是一只姑獲鳥,我的孩子也是。你們人族大抵都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吧,獵人和修士殺死我的孩子時,他的祖父母連阻攔一下都沒有,也許他們也覺得他還是死了的好吧。我恨他們,更恨無能的我。我去報仇,卻依然不是那個修士的對手,于是我再一次負傷逃走。”塵封多年的往事猶如一道柄利劍,出鞘便可傷人。少年魂體湊在女妖身邊,想要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卻只能徒勞地掀起一陣陣陰風。女妖已經完全沉浸并不甘美的回憶中了:“他們緊追不舍,想要永絕后患。我當時受傷太重了,沒法維持人形,甚至沒法化形。后來我終于飛不動了,我摔了下去。當時我以為我一定要死了,可是沒想到,卻落入了一片沼澤里。是,就是這片魂沼,當時它還很小。它非但沒有吃掉我的魂魄,還救了我的命。”女妖看向遠方那片魂沼時,目光忽地柔和了起來:“它很善良,有合適的怨魂時,不管夠不夠它的胃口,都會先分給我一點;沒有的話也不要緊,它即使餓著自己,也不會吃無辜的人。”這事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這年頭居然連沼澤也能明辨是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說的是諦聽呢。顧枕瀾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的魂沼看起來不像營養不良的樣子,反倒長得挺快,你確定它時常餓著?”女妖搖了搖頭:“這鹿家寨的人,祖上不積德,出的惡人太多了,拋妻棄女的,虐打父母的……可他從不吃無罪之人——二郎小的時候就掉進去過,我的魂沼便好好地將他送了出來。唔,你的朋友之所以會被他吞噬,定是他們其中有jian惡之徒的緣故。”顧枕瀾抽了抽嘴角:“不管怎么說,先放人吧。你同這寨子之間有因果,所以你殺人也好、噬魂也罷,我都不管。待會兒你就走吧,這少年可以留下,我送他入輪回。”聽說養子可以再入輪回,女妖大喜。少年卻激烈地搖了搖頭,道:“不要!我跟著我娘,哪也不去。”顧枕瀾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可也沒強求。他將那瓷瓶丟給女妖,道:“沒修出實體之前,讓它先附在這上頭。否則他一個魂體無憑無據地久居人間,當心落個形神俱滅。”女妖小心翼翼地接過瓶子,對顧枕瀾千恩萬謝,敵意和戒備煙消云散。她快步走到魂沼旁,低聲念了一段誰也聽不懂的復雜密語,然后道:“讓他們出來吧!”那片魂沼像是一鍋沸騰的粥,頗不平靜地冒著泡。它的中央綻開了一個小小的漩渦,顧枕瀾眼巴巴的看著那漩渦慢慢擴大,仿佛下一秒,阿霽就會從那里出來。可是沒有。沒有任何東西從里面吐出來。魂沼慢慢歸于平靜。女妖皺了皺眉,再次放軟了語氣,道:“乖,讓他們出來吧!”然而這一回,魂沼卻不像剛才那樣溫和,只見陰風憑空起,死氣與經年的淤泥相互纏繞著盤旋而起,足有丈許,成了個明顯的攻擊姿態。女妖不明所以地望向顧枕瀾,卻見他神色凝重。顧枕瀾戒備地看著發狂的魂沼,將女妖拉到自己身后,道:“大事不好,你的魂沼不愿聽你的,卻想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