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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往刺史府趕回。 醫官早靜候一旁,待撕開刺史衣裳,仔細查看,漸漸變色,顫聲沖成去遠回道:“將軍,箭矢只怕有毒……”成去遠不由趔趄一步,面色陡然煞白,一旁其貼身侍衛已抹目泣道:“刺史正于雉堞巡示,不料胡人竟敢于夜間前來打探,且放出冷箭……”成去遠心頭一寒,按劍之手微微抖動,卻聽李牧艱難啟口喚了他一聲: “子遐……” 成去遠立即伏到榻邊,握住他顫顫伸出的一只手,見他傷口處流矢入得極深,兀自在胸口隨身而晃,扭頭朝醫官吼道:“還不趕快拔箭!”醫官惶惶回神,本欲出口的話只得咽下,一陣忙亂過后,那箭頭終帶出一團黑血,又瞧得成去遠一陣眩暈,李牧緊握他手,眼珠幾欲瞪出,痛得痙攣錐心,大口喘了好一陣粗氣,方蠕動雙唇: “吾深受國恩,守……守邊疆十幾載……恨不得死所,今日卻遭胡虜暗害……如有萬分一不幸,子遐,子遐定要堅守國門……”成去遠不由滾下兩行熱淚,凝視刺史哽咽道: “刺史……” 李牧眼珠間或一轉,成去遠與他相處幾載,已十分默契,立刻會意,隨即屏退了左右。 “你……”幾乎可以做征西將軍父親的刺史,在看到征西將軍淚痕清晰宛然時,心底卻愈發擔憂,將軍重情重義,卻太過仁厚,遇事也總有猶豫不能決時,倘自己一去,年輕的征西將軍只怕掌控不住涼州局面,胡人看來已鐵心挑釁生亂,而幽州一部,又向來詭詐,西涼國門處境實?!且源淌窋€足余力,吩咐道:“你速速修書與大司馬言明涼州局勢,一同,一同再知會并州刺史,讓劉將軍,做好支援西涼準備……還有,幽州……”李牧忍住要害處的鉆心劇痛,仍堅持細細囑托,“倘事至關鍵,幽州軍臨陣逃脫,勿作強留,子遐,你現下就快去修書,快……” 成去遠聽刺史言語,如遭雷擊,牙關抖動不能自已,他已明白眼前長者的言外之意,他也相信眼前長者的敏銳前瞻,涼州同胡人必有一場惡戰,而這場惡戰,許是胡人伺機多載的機會,胡虜熬死了驃騎將軍周休,又暗害了涼州刺史李牧,孤獨的邊城中唯剩年輕的烏衣巷子弟,他們不信這個自江南而來的年輕人,曾被美酒、女人、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包圍著的年輕人,可守塞上江南--這確又絕非江南。 夜風亂吹的燈火中,年輕的征西將軍分別修書兩封,準備發往并州建康,因唯恐此刻城外胡人趁冰寒天氣設下埋伏不散,他并未急于這一刻送出,而是獨對燈火,腦中浮現的是幾載前他初初同刺史相會之境,刺史稍顯淡漠的語氣此刻就在耳畔: “你父親是英雄,你是不是,那就很難說了,不過你兄長將你送到這里來,后生可畏,我要告訴你的是,”刺史指著城外黃沙萬里的方向,“那里不見一草一木,沙地上曝露的尸骨隨處可見,每天都在死人,自然,我日后也是要死在這里的?!贝淌泛鲛揶硪恍Γ耙苍S有一日,你也會死在此間,小成將軍害怕嗎?” 馬革裹尸,已然是年輕人能想到的最好結局,是以在成去遠堅定搖首時,李牧點頭道:“有些話,我想現在就跟你講清楚,前朝年間,這里一度由胡人統治,漢人只有在節祭之日才能穿漢服。我朝立國來,也數次重演。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此地是漢土,無論外族誰來征伐,最終都要離去的,因漢人的子孫永遠比他們多得多,你看城中胡漢皆有,可長眠于此的漢人魂魄才是真正的主人?!彼苑叛圻h望城外屯田,“想必你也聽聞過我一二傳言,我到底是否乃大祁純臣并不重要,你只需明白,我忠于這片土地,忠于這群黎庶,所作所為,不過在此。小成將軍,我敬重你父親,也欣賞你那素未謀面卻頗負膽識的兄長,希望你也莫要辜負你父兄所期?!?/br> 彼時聞此言語而瞬間沸騰起來的熱血,此刻并未涼去,然年輕的征西將軍還是不無傷感,望著那如豆燈火,斷續飄搖,他再度念及父親,念及周將軍,以及榻上那終究不曾食言,將此生奉獻邊關,老而彌堅的涼州刺史。 幾日后,積雪融化,稍有回暖,涼州刺史李牧中箭身亡的消息雖有意封鎖,終還是走漏出去,胡人早有布置,設下陣來,于涼州城因刺史新喪人心不定之時,突發起圍殲進攻。 成去遠得了線報,無暇為刺史傷懷,躍上城墻,見胡人攪得風塵漫漫,正成一線而來,也估算不出人馬之數,只覺陣面尤闊。 是以分別往建康、并州兩處方向奔馳而去的信使,在不約而同回望涼州女墻時,依稀看見了年輕征西將軍的颯颯英姿,也依稀看見了烽火臺上直起的狼煙。 兩信使在征西將軍親點的幾十名衛士護送下,疾馳而出時,邊陲咆哮的風仍將天地刮得一片蒼涼黯淡,駛出這片原野,他們需換上駱駝,方能穿過一片沙漠,進而往東方奔馳。 就在兩位信使欲要徹底作別,分頭前行時,山丘的盡頭忽卷起黃沙陣陣,一隊百余人的騎兵已隱約現身! “不好!是胡人!”常年駐扎邊關的經驗使然,為首的一名衛士大叫一聲,很快做出判斷,扭頭沖兩信使道:“胡人定是知曉了有人出城送信,你們快走!倘我們有一線生機,都會再尋你二人!”說著揚鞭朝兩人馬臀上狠狠各抽一下,隨即振臂一呼:“隨我殺敵!” 兩信使忽逢巨變,好在兩人亦是百里挑一機敏勇士,清楚自己性命怕是要拿這幾十衛士換了,兩人目光交錯間,雖無言語,然已滿是蕭然的訣別意味,就此岔開路來,各自背負使命而去。 周遭漸漸暗下來,山丘上的衛士如樹木般應斧而倒,鮮血溶進干且冷的沙中,很快凝固,武藝最高的一名衛士在身負重傷跌落于地之境中,仍拼盡最后一絲余力,攥緊了手中利劍,劃出一道凌厲光芒來,朝高高拋起前蹄的胡馬猛然砍去,以致于胡虜人仰馬翻,衛士胸前終迸出鮮血如注,在胡人惱羞成怒一刀刺來時,衛士忽怒吼出一句:“大丈夫當死國矣!”言罷就此撲地氣絕。 驀然間,光陰退去十載,衛士嘴角最終凝結為初來西涼的少年時刻,而周老將軍說的則是:小子們吶!你們是死人堆里撈功名來了嗎?不,你們這是在替江左父老妻兒守國門來了!我周休謝你們! 老將軍的深深一揖,終如此刻,亦消失在光陰深處。 而星辰下,背負著往京畿方向傳遞消息的信使嚴東野,在呼嘯的冷風中已不知疾馳了多久,西涼的夜,從來都是如此蒼茫,如此深闊,哪怕抬首入目的便是清晰如刻的粒粒寒星,那一彎冷月,也依舊如霜,嚴冬野隱約聽見野狼的長嘯,狐貍的悲鳴,目中已被刀割的風射出碎淚無數,唯獨那封征西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