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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任由他放縱痛哭,旁側顧曙則不動聲色審視他良久,此刻也不過微微往后動了動眼風:那一直跪著的老婢不曾抬頭,唯不時牽袖按眼,前襟早濕了大塊。 待成去之稍復平靜,竟無半分怔忪與遲疑,望向幾人問道:“大人們既來了,就再看看阿兄吧,明日小殮后,大人們再想見阿兄,只怕……”一語未了,成去之眼淚又滾滾而落,顧曙聞言,心底早突突跳起,暗暗看了一眼大司徒,虞仲素卻道: “斯人已矣,我等還是不要再去叨擾伯淵,讓他安息,去之,你放心,遇刺一事,定會水落石出,還你兄長一個公道。” “正是,去之,大司徒帶我幾人來,是來看看你可有難處,至于伯淵,”周云行黯然接口,風忽涌進來,吹起覆著的白布一角,竟露出一只枯黑的手來,驚的周云行不由道,“去之,伯淵他的手……” 他既突然低呼一句,幾人紛紛投望過去,俱是一怔,因時令緣故,尸身四周已布滿冰塊,正冒著裊裊涼氣,可那手突兀而顯,更覺可怖,成去之卻分毫不懼,呆呆走向那尸身,輕撫了下那枯手,低聲道: “阿兄病重時全身已漸潰爛,加之劍傷,治無可治,嚇著大人們了么?” 眼見他說著竟欲要掀開那白布,虞書倩自一旁起身含淚攔下他動作,轉臉看向幾人,道:“兄長因病之故,容貌受損,還請大人們體諒。” “璨兒可見了最后一面?”虞仲素頗為傷感地看著虞書倩道,虞書倩點了點頭,不覺將那白布蓋好,虞仲素微微頷首:“那便好,總歸少些遺憾。” 虞書倩于是低垂眉目道:“成家遽遭變故,還請諸位大人多伸援手,以度難關。”她言辭懇切,然而姿態卻絕非求人的姿態,即便是身處這緊要關頭,二十余載清正貴重的教養,讓當初的少女在身為人婦身為人母之后,愈加清正愈加貴重,哀而不傷,臨危不懼,這樣的氣度,同樣大可折服在場的諸位男子。 成家得這樣的媳婦,正是成家之幸,顧曙默默注視著虞書倩,心頭亦起漣漪,自幼相識的聰慧女童,到舉止大方的少女,再到處變不驚的婦人,原來一個女子可這般成長,璨兒不再是他熟知的那個璨兒,但又分明還是那個璨兒,當初江左愿得虞書倩作新婦者不在少數,那么,眼下虞書倩恰到好處的說辭,是否讓大司徒嗟悔無及?他們倘再堅持,便真的不近人情,而非表露真情,顧曙目光一動,正看見虞歸塵垂下眼簾剎那間順著睫羽陰影淌出的兩行熱淚,一如西風走過,他的傷痛顯而易見卻又如此沉默。 虛言虛辭說盡,客人再無逗留的借口,在踏出成府大門的剎那,顧曙終同虞仲素似有若無對上了目光,兩人心中皆清明得不能再清明,他們當趁夏末的最后一點躁動,趕一程赴賭的路,他們誰人得勝,自迷于這錦繡鋪陳的設局,凌駕于這勾心斗角的廟堂—— 那便要看天意了。 是以第二日,天子方得消息,顧曙緊跟建言,云成去非既乃國之棟梁大廈,功業彪炳,天子不宜僅限于東堂發喪,更應親臨府邸以示圣主對重臣的厚愛憐惜之情。二者除卻京官當具喪服行奉禮節,各大州郡刺史當遣人入京吊唁,尤以驃騎將軍建立功業并州徐州兩處,更應前來吊喪以示其情。三者驃騎將軍其弟成去遠由中樞遣人接應奔喪,路途不該有誤。刺殺一事尚且可延后再查,然當下如何安慰成氏一族人心方是當務之急,天子如何在天下人前做出相應姿態方是當務之急。奏呈一出,不明內里者,自是應和,紛紛追憶起驃騎將軍為政數十載的各項功績,于死人而言,他們再不無慷慨的道理。而仆射的種種提議,無一不顯驃騎將軍喪葬之禮規格之高,遠甚其父,遠甚立國以來諸多重臣喪禮,恰彰圣主之恩隆。 天子猶自處于不可言喻的震驚之中,卻仍往深處思想仆射的這番陳詞,在忖度良久,群臣議畢后,準尚書仆射顧曙所奏,又下敕旨,命大鴻臚監制喪事,賜東園溫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緋練百匹,絹布各五百匹、錢百萬、榖千斛以供喪事,諸所施行,皆依本朝親王故事。又著祠部擬定謚號協助喪禮等雜務不一而足,待退朝后,天子留大司徒仆射二人于殿內,再細問當日驃騎將軍遇刺及日后東堂發喪具體事宜。 待殿內獨剩君臣三人,天子便也直言不諱:“朕驚聞此事,幾欲心膽俱裂,實不能信,成卿于大尚書私宅養病,怎就突遇刺客?” 虞仲素道:“臣等同樣驚詫,因事發時,驃騎將軍身側只有一侍妾相伴,那侍妾亦重傷昏迷不醒,除卻他二人,當時情形并無人知曉,三司既已介入,還請今上耐心相候,現下如何讓驃騎將軍入土為安方是第一要緊之事。” 英奴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大司徒所言的侍妾,可是當初隨殿下主成家者?”虞仲素未料天子關心此點,道:“正是,本該問話此人,無奈此人如今還未清醒,能不能熬過此劫,也不好說。” 君臣間有片刻的沉默,英奴思量道:“現下也只能如此,喪葬一事,方才仆射所奏,朕覺得還算妥帖,大司徒可還有何要補充的了?”虞仲素躬身道:“仆射所想,已頗為周全,臣一時無事可補。” 英奴掃一眼顧曙,負手踱了幾步,問道:“朕倒突然想起來,仆射方才建言,讓朕親臨成府,大司徒,這是個什么說法?本朝可有先例?” 殿內的熏香讓人沉醉,然君臣無一不清醒,君臣不得不清醒,驃騎將軍之死,實在不同尋常,這讓上至天子下至百官,便不能尋常待之,天子的一顆心,亦實在不能平靜下來,這一刻,便也顯得格外不同尋常。 “是無先例,但仆射已將理由闡釋得十分透徹,今上倘開了此等先例,自是君臣佳話,圣心仁慈,臣以為可行當行。于驃騎將軍,亦是一份告慰。”大司徒再度畢恭畢敬回答了天子的問話,英奴看了看兩人,道:“東堂發喪,哪些官員當來,也擬出份單子來,他的那些舊部來送主將一程,倒也不為過。” 天子末了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在二人臨退出前方追加囑咐:“驃騎將軍壯年早逝,朕很是心痛,他的喪葬,朕愿以此作國之重禮,卿等又素與他親善,此事盡心cao持罷。” 說著不理會兩人,徑直往太后寢宮來,天子心頭終再難掩激蕩,已至跨過門檻時險些跌倒也不甚在意,見到太后的剎那,聲音不覺有些走樣: “母親可知成去非遇刺身亡一事?” 黃裳正為太后收拾著掉發,此刻貓腰默默退至了一側,太后也不回身,只笑道:“皇帝在前朝,怕是耳朵都要聒噪出繭子來了吧?”英奴就勢坐到榻邊,將百官的提議一一學給了太后聽,冷嗤道: “他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