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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盡是血泊…… 但聽一聲嘶吼,刀刃相接聲,骨頭碎裂聲,耳畔的聲音又雜亂無章起來,guntang的血照例四濺,琬寧覆在成去非身上,緊緊閉著雙目,天地都在晃。 “留活口!”成去非忽拼力斷喝一聲,傷口徹底崩開,血汩汩而出,琬寧覺察出手中濕熱滑膩,眼底果是個血窟窿,她哆哆嗦嗦摸出帕子拼命替他堵住,卻怎么也堵不住,而成去非身子漸漸歪在自己懷中,琬寧背上的傷突突直跳,疼得她只能顫栗著摟緊懷中人,珠淚盈睫,一滴滴的落在了他臉上,仿佛這一世只剩這點依憑。 劇烈的疼痛終淹沒神志,琬寧心道:這便是死亡么?她眼前只剩地獄的火焰世界,耳畔一切雜聲遙遙隱去,一切悲喜嗔怨都隨之幻滅…… 刺殺來得遽然,尸首橫七豎八躺在各處,眨眼的功夫,剩下的兩人便咬破嘴中毒囊自盡,虞歸塵安頓好成去非和琬寧后,便一直佇立于此,尸骸尚在,鮮血也未拭凈,氤氳的腥氣無計可除,唯獨他換上了干凈衣裳,他的確很久未曾親手殺人了,但好在他還未曾忘記要如何仗劍殺人。 西北的血,司馬門的血,從未真正干涸,在得知趙器撇下成去非急急來傳話之際,虞歸塵同樣敏銳的內(nèi)心閃過明確的不安,他的敏感,從未因山水的浸yin而鈍化,或因大司徒府邸深夜間竊竊的私語,或因他那位也是少年起便相識的故人頻頻出入自家,亦或者,僅僅因他不過亦是烏衣子弟,虞歸塵不知自己的思緒到底落在哪一處,而無論哪一處,皆閃動著泠泠的寒光,讓他不得不策馬狂奔而回,看到他最不愿意看到,卻早有跡象的場面,譬如他前兩日離開小筑時,總覺身后藏了一雙雙眼目,回首時卻并無蹤跡可尋。 同樣,不愿再隱藏于暗處的野心和殺機,終在這片清幽世外之地昭彰,這絕非單純警示,這已然是對方欲要一擊致命的結(jié)局。 他佇立良久,便俯身開始細(xì)細(xì)查翻看尸首,冥思的目光最終落在一旁的長劍上。 這些利劍本無特殊之處,唯獨這一把,柄上嵌松綠石,鑲金絲,裝飾得講究。虞歸塵腳尖一挑,伸手抓住了劍柄,上面血跡漸干,卻仍抵不樁意森森,他掏出帕子拭干凈劍鋒,終于在靠近劍柄處看清楚一行小篆: 春草暮兮秋風(fēng)罷兮。 前人的傷感詩賦,本該精心置于墨色的山水之間,來為多情才子做最合宜的注腳,它卻不肯,偏要來灌溉腥膻,來滋養(yǎng)欲望,它亦要追逐在路上,不死不休。 主事者本不必如此輕易暴露,倘不是他難以掩飾難以隱藏的風(fēng)雅,或者如許嘉獎死士,也只因烏衣子弟足風(fēng)流。 他的一路生意,一路韜光,或許也只是注定徒勞。 虞歸塵眼望著一地淋漓紅色世界,日頭熱如guntang鮮血,熱如人心跌宕,他轉(zhuǎn)身看了看神色依然倉皇的趙器: “秣陵縣南郊有個鍛劍的鋪子,叫如意居,你把鋪子里一個人稱老馬的老人帶來,就說烏衣巷虞歸塵有事相求,即刻就去。”虞歸塵異常從容,持劍而立,“讓人駕車帶你過去,留神行蹤。” 趙器不敢逗留,快馬加鞭去了秣陵縣。如意居有兩鑄劍師傅,乃前朝鑄劍大師親傳弟子,江左世家子弟佩劍,不少便出自這兩位師傅之手,只是兩位師傅出活極慢,三年磨一劍。此間地勢偏遠(yuǎn),等尋到了,目之所及,也不過一片簡陋茅舍之所。 紅星亂紫煙,富有節(jié)奏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傳來,趙器往里試探,只見一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專心打鐵,老人神態(tài)如入無人之境,趙器只得上前打斷他: “敢問老人家可是,可是姓馬?” 老人似是未曾聽見,仍一心一意忙著手底活計。趙器頓了頓,提了聲調(diào):“烏衣巷虞家虞歸塵公子請您去一趟。” 仍是毫無反應(yīng),趙器不禁生疑。趁老人抬首換步時,才瞧清老人相貌,鷹鼻,深目,面上溝壑縱橫,可臂膀仍堅實,錘起錘落間,滿是力量。 “烏衣巷虞歸塵有事相求,務(wù)必請老人家前去相見!”趙器不免心急,老人遂停了下來,不發(fā)一言,徑直走了出去。趙器趕緊跟上,“老人家要到哪里去?” “自然是到虞歸塵那里去。”老人不緊不慢說道,趙器一時怔住隨即明白過來,帶著老人回到聽濤小筑時,暮色已經(jīng)籠罩四野,正是時候。 見兩人進(jìn)來,虞歸塵并無半分詫異。 “多謝老人家肯來,”虞歸塵說著便拿出那柄長劍來,“老人家為何人鍛造此劍?” 不容置喙的語氣,趙器忽意識到仿佛第一次聽虞公子說話這般冷硬。 老人甚至不曾接劍,只抬首打量了幾眼,神情同樣淡漠:“這不是我的活。” 虞歸塵神色不變:“您既一眼看出不是自己的活,也一定能看出是誰的手藝。整個如意居,除卻您和您的師弟,我猜不出第三人來。” “你知我早不為權(quán)貴鍛劍,尤其是烏衣巷子弟,但我管不著別人。”老人輕飄吐出這句話,虞歸塵表情一時滯澀:“多謝。” “十七郎,我不欠你什么了,日后再無相見的緣由,告辭。”老人答非所問,竟真的轉(zhuǎn)身去了,虞歸塵打了個眼神,趙器會意,忙提腳跟了出去。 七月流火,鳳凰六年的夏日本不該如此。他靜靜望著案幾上的寶劍,鮮血已拭,鋒芒盡現(xiàn),再不肯自賞于匣中的錚錚作響…… 亮晶晶的金龜子被捉來飼在窗前,遠(yuǎn)處兄長們并肩坐在亭亭如蓋的老樹下閑話,風(fēng)聲獵獵,暮色四合……兩日后,琬寧是突然醒過來的,不知是夢是真,好半日辨出那熟悉的帷帳,身子微微一動,便牽扯地四下劇痛,四兒引一干人來探看,見她欲要起身,忙持手相援。 琬寧抓住四兒的手:“大公子呢?” 一語方落,她才發(fā)覺四兒幾人眼睛是微腫的,急道:“他是不是傷勢很重?”說著便要下床,四兒忙阻止道:“賀娘子,大公子這時還在昏睡中,您自己好不易剛醒過來,大夫說您雖未傷及要害,也需好好靜養(yǎng),您這樣去看大公子,大公子如知道了,也必不心安。” 她半信半疑披上衣裳,果真是動彈不得,后背火燒一般,遂望了望黑漆漆窗口,難過道:“四兒姊姊,我睡幾日了?” “娘子睡了兩日,吃些東西罷?娘子好的快,自能去探望大公子了。”四兒好言相勸,轉(zhuǎn)臉方打了個手勢示意婢子端食盤過來,院子里忽傳來隱隱的哭聲,以致于眾人細(xì)辨時,那聲響竟越來越大,再無可隱瞞,再無可忽視,一行人皆變了臉色。 琬寧被這聲音籠著,魔怔一樣,再也忍不住,連鞋子也未穿,光著腳踉蹌出了園子,果有無數(shù)人影在眼前交錯晃動,她站在燈火闌珊里,艱難拉住過往一個婢子,看著婢子滿臉的淚痕,顫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