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43
如常面孔下隱藏著何樣真實的情緒,乃至于成去非迅速重回廟堂亦無甚動作,時議不能不驚嘆的同時,亦心存一份了然: 鳳凰六年的夏,洪水滔天,災情已無可收拾,是否跟水鏡的驚天冤情有關只在人口耳相傳,而避無可避的是:千鈞一發之際,必須有人出來主持局面,于天子,同樣心知肚明,此一事,除卻成去非,再無人可靠純熟經驗可靠身體力行可靠一顆己饑己溺心,來拿rou身抗衡天災。 因成去非回到臺閣,同往日并無二致,一時間臺閣各曹郎底下各部屬官皆又是一派棲棲遑遑狀,眾人連于底下私議幾句閑話的功夫尚不可得。大司農史青攜都水臺幾位從官同成去非湊在一處就著一幅水利輿圖商議許久,眾人則在一旁各自忙碌,便是呼吸都要輕進輕出,唯恐打亂成去非思路,洪水自四面八方而下,建康周邊流民無數,漸漸朝京中涌來,雨勢不止,人勢難阻,混亂之態越發明顯,便是京畿人家,地勢低洼者,業已毀家流離,更無須提稼穡田產悉數覆沒。 “李尚書說你前一陣來了臺閣,你就眼看著閘口崩了?!”成去非忽看向史青,手指點著輿圖,聲氣明顯不善,都水臺諸人無人敢出聲,只彼此對望兩眼,靜待大司徒領受教訓,卻不意成去非又劈頭問向這幾人,“都水臺也都是整日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活在哪里的么?去歲的幾項事務,折子寫得天花亂墜,轉眼一場水便沖得一干二凈……”他話未完,留意到史青先前的副手楊風不在,轉而問道,“楊少監呢?”史青面色一黯,低聲答道: “楊少監前幾日親臨救水,不幸被卷入洪流,至今未找到人。” 成去非默然,楊風是跛足,當初為史青極力推薦破格錄用,一直是史青得力副手……正想著,旁側都水臺一官員忽道:“錄公,楊少監他是……”一席話未出,已被史青眼神制止,這人垂首噤聲不語,成去非看在眼中,一時也不開口問,史青便把話岔開去,仍引成去非繼續商討修堤引流等事。 直到議告一段落,成去非留下史青同都水臺那官員,當著史青的面問那人道:“大司農看來有話隱瞞,你說好了。”這人覷了史青一眼,兩頭作難,史青則望向成去非道:“錄公既回了中樞主持賑災一事,我等自會盡力協助,還請錄公勿再cao心其他。” 這語氣聽著耳熟,成去非一臉倦意:“我差些忘了,大司農同步蘭石也是有些交情的,時間久了,說話做事也越來越像了。”史青聽他聲音暗啞,一雙冷目此刻因面龐的消瘦而更顯陰沉,史青本就因顧念他這連日來遭遇而不想再添他心事,此刻定睛看了他片刻,又下意識往四下看了看,心底嘆氣方垂首道:“先前的議案是呈給臺閣了,可遲遲未見具體安置,仆射想必事冗,未能及時給準話,有些事下官做不得主。”成去非果無話可應,抬手扶了扶額頭,輕輕摩挲著:“楊風的事呢?”史青面上陡然浮上幾分傷感,眼皮動了動輕聲道:“錄公既一定要知道,我只有說實話,當日我不在場,只是聽回來的隨從說,與他一起去勘察的幾位同僚,笑他殘廢,不知怎的起了口角,也未看清是誰推搡了一把,他便跌落了水,那些人站在岸邊只管笑,并無相救之意,他又是個倔脾氣,想要自己上來,卻……”史青滿心苦澀,“可惜了他精通水務這一身的本事,是下官誤了他。” 成去非聞言慢慢偏過頭去,心底彌漫起道不出的悲涼大霧,腦中忽就浮現老師以前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你倘是覺得自己好似置身霧中行走,看見前方的路不過三尺,無從邁進,實則不然,你只管往前走,走完了三尺,還有三尺……前方還有三尺,伯淵,莫要讓霧驚嚇住了你。 老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轉眼間心頭大雪紛飛,他的眼眶不由一酸,當下忍了,許久才無聲揮手示意兩人退下,直至他起身離了臺閣,尚書仆射顧曙方抬首看了看那一襲熟悉的身影,依然挺拔如斯,也依然形只影單如斯,那靜默背后的洶涌定不止他一人好奇。顧曙稍稍拿余光向后掃了掃:虞歸塵果也在注視著那人,抱何樣心情只有他自己清楚了。顧曙的嘴角牽出一抹似嘲似憫的笑意來,這世上的每一人,不都有自己的江海要渡嗎?他們大可歌盡桃花,而那人卻揀不井枝。 “靜齋兄,你應代我等去成府。”顧曙走到虞歸塵身畔道,“我聽聞大公子不愿見客,我等不好去叨擾,但靜齋兄他總會見的。”虞歸塵一時只覺無話可對,只默默點了點頭,顧曙看他神情,又扭頭瞧了瞧外頭晦暗天色,朝旁側打了個眼風,內侍忙將雨具遞了過來,顧曙撐了傘輕嘆一聲:“該回去了,靜齋兄。”說完提腳去了。 司馬門外而見顧曙出來,忙翻身而下打了簾子讓他上車,顧曙問道:“你怎么來了?”而一面給他布巾,一面道:“姑娘起了高熱,鬧著要爹爹,夫人在家不免有些心急,便命小人來守著,看公子是否還有他事,無事盼著公子盡快回府。”顧曙心底微微吃驚,“清晨不還好好的?”而忙道:“正是,請大夫來看了,說姑娘這病起的急,不過雖險卻不危,只是姑娘一直嚷著要公子抱。”顧曙稍稍放下心來,道:“我近日事情多,忽略了媛容,等事情過去,自會多多陪伴她玩耍。”而聽了心底轉了幾圈,方問道:“方才小人在這等候時,看見大公子出來,這……”顧曙聽他提及成去非,冷冷道:“你可知咱們的這位大公子何時最為可怕?”而疑惑望著顧曙,搖頭道:“小人只疑心,出了水鏡先生那么大的事,大公子竟無事人一樣,真的不深究?”這確是而無法想明白的,亦是常人無從可解處,顧曙哼笑:“這個案子,確是無法讓人信服,處置了幾個草芥人物,不過面子上糊弄一下而已,你這一問,也算問到了關節處,”他抖抖袍子,撫了撫邊角,“大公子這個人,最可怕的時候便是此時了,他越是如死水般不動,才越教人害怕,你忘了鐘山一事前夕,他可謂冬眠的蟒蛇一般蜷縮在府里,動也不動的,任由大將軍興風作浪,如今也是一樣,想要贏大公子這種人,你只能事事做到他前頭來,他能養死士,難道別人就養不得?他能搞政=變,難道別人就發動不得?這些事情,正是他給天下做的好榜樣。” 而聽得脊背發涼,看著顧曙眼中跳躍著的絲縷笑意,忽覺得似曾相識,再仔細想一想,方恍然大悟,是了,這雙眼睛里的意味,竟同死去的六公子神似,而呆了半晌,才放膽問:“公子,那大司徒……”顧曙付之無謂一笑:“他是水鏡案子的主審者,水鏡這條命成伯淵還能算到誰頭上?我也疑惑大司徒怎會在復審前就這般糊涂行事,如今換一種想法,倒也不難明白,人這一輩子,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