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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記起他之前的話,抬目看看他,道:“大公子,我為您讀讀書罷?”成去非嘴角微微一動,笑意淡得很,先起身去將燈熄了,才攬住琬寧,唇畔抵住她額頭,道:“外頭風聲雨聲尚未歇,你我聽這足矣。”琬寧順從地伏在他懷中,并未聽見風雨聲,耳畔不過他的心跳。 風雨如晦,風雨如晦,鳳凰六年的春意走到盡頭,不過也就是如此了。 第225章 巍峨宮殿浸在月色里, 宮燈搖曳,遠遠望去,點點似星,英奴在宮人引領下入了太后寢宮, 正在陪太后插花的是云妃張云綺, 英奴上前給太后施過禮,方問張云綺道:“中書令近日可好些?”中書令張蘊自元會后,隔三差五告假,這令天子于心不安,張云綺福身道:“謝今上關心,昨日得太后恩典,妾回了張府,父親他, ”她猶豫片刻, 一雙杏眼迎上英奴投來的探詢目光,“他并未見好。”英奴聞言,一顆心道不出的失望, 勉強笑道:“朕多讓幾個太醫去瞧, 會醫好中書令的。”這話與其是說與張云綺聽,倒不如說正是為安慰自己, 張云綺謝恩,默默見禮就此去了。 太后手執最后一根花枝, 隨意插入瓶中:“皇帝也莫要太在意, 一切皆有時而已, 張蘊若真該走,神佛也救不得,”她徐徐轉身,朝榻上坐了,沖英奴擺手:“我兒,來娘這里。”英奴便上前伏在太后座下,太后輕輕撫著天子的肩頭,嘆道:“昨日蔣坤夫婦來了,哭哭啼啼鬧了半日,哀家見不得他們那個樣子,他二人膝下三兒五女,少一個蔣北溟,便至如此田地,他們倘經了哀家的事,豈不是早死過千百回了?” 英奴應道:“蔣北溟同并州曖昧,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偌大的建康都容不下他嗎?母親待蔣家向來恩重,蔣家不思回報,反倒膽大包身敢去摻和并州軍務,他一介賤商,妄自干政,朕便是株了他九族都不為過!跟少府打了幾日交道,就真以為自己也是朕的臣子?商者,不過夜壺耳,朕當初格外開恩,特賞他官職,”他忽就憤恨不已,“我說成去非并州打得那么便宜,糧草誤了那么久,居然還能取勝!這半載,度支撥給并州的錢糧更是屈指可數,他并州何來的安穩如斯蒸蒸日上?!” 太后靜待天子發完這叢叢業火,方問:“遞折子的是并州府衙的人,可府衙里當家作主的,不皆是成去非私人?皇帝怎么看這事?”英奴冷笑兩聲,抬頭望著太后,道:“母親定想不出這內里如何曲折,遞折子的,是刺史府里主薄的隨從,朕命人查了,去歲并州的押糧官,正是這隨從的故交,至于這押糧官當初貽誤糧草,成去非不提,朝廷也懶得管,否則,以他罪責,定當問斬。成去非留他一命,怕也是覺得殺之無益,事情便出在這押糧官身上。”英奴漸來了興致,把玩起腰間玉飾,“押糧官當初是臺閣度支部舉薦,母親猜猜,當初糧草的事情,作梗者是何人?朕早說過,成去非要想學皇叔,四姓第一個不答應。所以朕懷疑此事,真正的主使者,正是仆射,朕后來也想了,假如真是仆射所為,密奏卻是先交司徒府,實乃有意造成讓人誤以為遞彈章的人是怕臺閣暗扣,信任大司徒而已,如是一來,成去非自然要疑到大司徒身上去,可這密奏,大司徒也未拆封,壓根不知其間內容,不過白擔了成去非的疑心,倘真是如此,”他哼哼一笑,“母親只管等著觀戲,蔣北溟的家資要盡入府庫,歸天家,至于他烏衣巷要如何斗下去,朕也是好奇得很。這一事來的正好,朕就是要看著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朕來坐收這漁利。至于蔣家,不過罪有應得而已,母親自不必理會,全天下,等著跟宮里做生意的商賈少嗎?” 年輕的天子將局面說盡,太后心頭微微一震,看著天子眼中的陰鷙與歡欣不過轉眼間交替如常,他原如此精明,如此通透,幾十載的深宮風云,詭譎的只是人心而已,太后卻又如此得以告慰,遂撫了撫天子:“皇帝有幾日沒見皇后同皇孫了罷?我聽聞皇帝將一宮女提拔了才人?”英奴笑道:“母親說的這事,的確有,朕是有心臨幸,滿后宮的世家女子,朕也是會膩的,不若小宮女得自然野趣。”太后見他直言不諱,便道:“皇帝要臨幸誰,我管不住,只是要節制些,萬不可像之前眉婳婳般,”說著太后拔掉簪子,挑了挑燭火,問道,“有些時日不見她了。” “她死了,”英奴漫不經心撫著衣袖,“母親自然見不到。”太后疑惑,扭頭看了看英奴,“怎么好端端人沒了?”英奴一笑,“朕發覺她這人雖貼心,卻也可怕,無論朕想什么,她都猜得到,她猜到也就罷了,還要說出來賣弄,母親說這種人蠢不蠢?朕實在厭惡賣巧的人。”太后若有所思點點頭,“如此也好,本就是野路子來的,不清不白,我兒真是懂事了,”太后微微垂下眼簾,嘆息一聲,“你生母倘知你如今事事皆有分寸,也會高興的。”英奴一怔,記憶中只有個模糊的身影,他甚至連她的面容都不記得,只是聽聞,他的生母娟妃是極美麗的女子,不過,過分美麗的女子,似乎便要注定不幸,她并未失愛于帝王,亦未失和于后宮,只是天不假年而已。英奴的心忽就重重一跳,她在他眼中自然也是極美的女孩子,公主都已不在,她卻仍安然身處成府,他并無她多少消息,也只是此刻略有想起,心底一陣悵惘罷了。 這于天子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完滿,至少她在他這里,永遠是含愁嬌羞的稚氣少女,無始也無終,自無須親歷光陰摧殘,以至于最初的一點真心終變情愛分崩,好似他同那眉姓女子,他也曾于暗夜中迫切尋覓她火熱身軀,口齒流連于她名的水溪婉轉,端的彼時心意難說,欲海里千紅萬艷,眼下,卻只剩全然不察,索然無味。 就在天子在無可選擇又無所不喜的算計之后,未曾知會任何人,只攜帶自己所直控禁軍,忽前往廷尉署親鞫,這不能不讓三司幾位主要責官大感意外。然這雖意外,雖不合禮制,但天子親鞫卻無可指責。盡管禁軍將廷尉署包圍得水泄不通,吳冷西的貼身仆從小六還是脫身而出,在無燈無馬的深夜中,只攜一身月色,悄悄叩響了成府大門。 在跑死了幾匹馬,累暈厥幾人的境況之下,此刻成去非收到了來自并州的書函,眼底重疊的不過是千丈深雪,他將書函緩緩重新入封,一手忽重重擊在案上。 小六很快被趙器領進來,見了成去非,正欲行禮,成去非擺了擺手,小六會意,這幾回,皆是由他來傳話,遂也作罷,上前陳述道: “今上帶禁軍去了廷尉署親自來審蔣公子,公子無從準備,更無從前來,只給小人打了個眼風,小人也只能將話學到這,還請大公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