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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里像是商賈的言辭,成去非一笑:“可惜蔣公子了?!闭f著思及來往的幾封書函,措辭字體無一不表明著它的主人是相當有才氣之人,蔣北溟潔癖嚴重,不過“擾擾游宦子,營營市井人”偏他走不成仕途之道,這大約也是一個人的命罷了。 如此虛言幾句,成去非問到公事:“邊塞之地,百姓耕作不易,蔣公子雖重價搜購,但不知后繼能撐多久?” “小民有一事想請教大將軍,太原郡,我軍倘糧草充足,是否大體便有了必勝的把握?”蔣北溟問的稍顯直白,成去非并不放心上,略略點頭,“你走南闖北,見識甚廣,既與胡人也打過許多交道,當比我更了解他們,此次即便大勝,不知哪年哪月,胡人便又會卷土重來。” “那大將軍可曾想過,為何是這般情況?”蔣北溟一語點到成去非心坎,“不過大將軍無須憂慮糧草之事,小民自當盡力而為?!背扇シ亲旖且粨P,微微笑道,“蔣公子既能想到這一層,不妨直言。” 蔣北溟連道不敢,如此謙讓幾回,才肯說了:“小民不過商賈之徒,即便有看法,也不過區區淺見,還請大將軍姑妄聽之,倘有不當處,先請恕罪?!?/br> “愿聞其詳。”成去非擺手道,示意他坐下來,外頭雨聲潺潺,成去非肯聽他長談此事,圣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蔣北溟既不是尋常商賈,未必不能讓人受教。 “并州之勢同甘涼等州雖同為西北,但仍略有不同,確切來說,涼州為西,并州為北,甘涼的異族,居于大漠之西,或城居,或野處,雖不似我華夏這般糧食充盈,耕種紡織,但甘涼的胡人,有無數珍寶器物,這些人兇悍好戰,很難制服,當候之以外釁,伺之以內亂,則可破敵。不過國朝亦可通商獲利,倘雙邊關系能維持平衡,其實對雙方皆大有裨益,焉有人要跟利過不去?” 成去非略笑:“蔣公子看得很透,在商言商,西北倘能安定通商,國朝并非無此胸襟,不知并州有何迥異于甘涼呢?” “并州再往北便有陰山阻隔,匈奴人隨逐水草,勢利在南侵,勢失則北遁,陰山正是他們所憑借的依靠,這些人奔走射獵,以殺為務,道德不能懷之,兵戎不能服之。國朝不如守邊,守邊之道,揀良將而任之,訓銳士而御之,廣營田而實之,設烽堠而待之,候其虛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所謂資不費而寇自除矣,人不疾而虜自寬矣?!笔Y北溟所言,頭頭是道,恰讓成去非想起了唐濟稟告的一事,遂道,“你跟守關的將領,是否也有生意往來?” 蔣北溟心底一驚,手心隨即沁出絲冷汗,成去非的語氣雖平淡,但眼中的迫力卻陡然上來,只那么一剎,已足讓蔣北溟領略到烏衣巷大公子的張弛之道,他良久方道:“軍隊不可經商,這是古訓,小民罪過?!?/br> 成去非看了看他,目光往外投去:“國朝北疆,不說并涼這幾處跌宕之地,單單一個幽州,厘稅自用,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你是聰明人,常往來南北,不會不知。邊疆大吏,如此與民爭利,與國爭利,你說會是何種結局?”說著又移目到蔣北溟身上,“蔣公子于我,也不算外人,我體諒你的難處,你想做好生意,就得打點好這一眾人,而人,都是見利而上的,久而久之,膽子只會越來越肥,手也伸得越來越長,你喂不飽他們的。” 一席話如此直白,又如此明白,蔣北溟心下折服,緊望著成去非,半晌不知該應對些什么,終只拱手道:“欲壑難平,可又不得不平,今日被大將軍點破,小民無地自容,亦無可辯解?!?/br> “我說了,你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本不至于點破至此,我之所以點破,不過讓你知道,我既清楚了這事,自當有數,也望蔣公子勿要隱瞞,等并州的事情結束,再詳稟吧?!?/br> “大將軍見識長遠,小民難能全然領略,卻也知邊關之患,猶劍懸頂,如劍指喉,小民唯盡犬馬之力而已?!笔Y北溟默默聽完成去非這一語,忽額手行大禮道,成去非頷首起身,踱步到帳外看了一眼: “雨勢已過,我就不留蔣公子了?!?/br> 蔣北溟再施禮辭別,成去非目送他出了大帳,他那一襲月白袍子邊邊角角早臟了許多,然而他的身姿依然卓爾,他低調謙遜的聲音也回蕩在耳畔,成去非靜立許久,直到蔣北溟身影消失,這才信步入帳。 次晨一早,雨早于前一日天剛著煙時便住了,百姓們幫忙所造攻城云梯業已備好,旗手則忙于把被雨打垂的祁字大旗換掉,那邊傳令兵高亢的聲音再次回蕩于廣袤天際之下,成去非一身戎裝手按佩劍橐橐走向已齊集的三軍將士,待躍上高地,環視一圈下來,方沉聲喊話道: “將士們!我軍將與外虜進行最后一次大戰,各部嚴整隊伍,聽我指揮!戎夷素愛不請自來,侵我國土,犯我邊疆,害我百姓,妄挑刀兵之災!爾等一路奮勇殺敵,視死如歸,如今勝利在即,爾等自當乘勝逐北,一股拿下太原郡,王師凱旋倚馬可待!望爾等存馬革裹尸之勇,思冠絕三軍之功,得勝班師之后,賞罰分明,爾等的功績都在這我這里記得一清二楚,望各位再接再厲,蹈鋒飲血,收復失地!” 成去非語音方落,眾將士紛紛高舉手中武器應和聲猶能穿云裂石,三軍士氣在此刻高漲到極點,成去非贊賞地看了看眾人,就在軍令要出口的一瞬,一串疾馳的馬蹄聲漸次逼近,馬上人一壁揮舞著手中圣旨,一壁高聲叫道: “大將軍且慢!” 這人不等近身,便被兵士攔下,他只得連忙翻身下馬,不想那駿馬立刻倒地,嘶鳴兩聲,就此氣絕,眾人不禁一凜,明白這馬是被活活累死了,無數目光齊刷刷匯集到了此人身上。 “征北大將軍接旨!”使者亦吁吁踹氣,聲調雖已不穩,卻極力維持著流暢,成去非兩處太陽將將直跳,只頓了片刻,正欲跪地,那使者忽道:“煩請大將軍先解劍?!?/br> 此話瞬間便激怒了成去非身后一眾裨將,其中一脾氣暴躁者已脫口而出:“接旨便接旨,看不見馬上就要攻城了?為何要大將軍解劍?!” 此人聲如洪鐘,雷霆般乍起,很快引得群情洶洶,使者不意招來如此驚天反應,仿佛似聞抽劍之聲,登時嚇得一身冷汗,本居高臨下的目光已變成戰戰兢兢的吞吐: “下官只是奉旨而來……” “再有喧嘩者,軍法處置!”成去非扭頭掃視一眼,眾人立刻噤聲,目中卻難以平息不快,見成去非竟真窸窸窣窣解下佩劍,不及反應,而那使者已繼續道: “上諭,北徐州刺史蔡豹暴斃,其幕僚等人秘不發喪,意欲謀反,命征北大將軍成去非立即班師南下,以解京畿之危!以衛建康門戶!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