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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無文字,自然也沒這個必要,成去非拿刀緩緩副開函舌,將信箋取出時,才嗅到一股甘淡之香,類似于蕓草的氣息,是了,蔣北溟就是這樣的人,雖不奢豪,然而總要于細節處留心,這是他作為商人的那點子風雅之氣。 那一行行流麗小楷寫得又相當規矩漂亮,成去非從頭至尾細細看了一遍,便把燈罩取下,就著燭火,引燃了那書函,彈指間,飛灰湮滅,那點子香卻彌漫許久不散。 “去把二夫人請來。”成去非起身凈了凈手,吩咐道。 不多時,虞書倩由一家奴持燈引領而來,踏入書房的剎那,亦聞到空氣中這一縷香氣,心下狐疑,見成去非端坐于書案前,便上前施禮。 “家中諸事有勞你,倘有一時不能決斷的事情,去找靜齋。”成去非抬首看著她道,虞書倩心頭微酸,她年輕的夫君尚在千里之外,然而這一春尚未等來,她年輕的兄長又要無可避免地踏上征程,此刻,她唯有微微一笑:“請兄長放心。” 這一句和她真正的骨rou兄長如出一轍,她那點在鐘山事變顯露的智慧和勇氣,在這樣的時刻,讓成去非再一次感嘆敬佩。仿佛這樣的托付,虞家兄妹,天生就是要來為他成去非承擔的,為他成家承擔的。 夜風仍是寒涼的,邊疆上的衰草應還覆蓋著寒霜,這一室溫暖之間,虞書倩在聽完成去非簡潔又中肯的幾句交待后,再度施禮,亦如同她真正的兄長一樣淡然處之。 等虞書倩離去后,成去非一人靜坐,似在冥想是否還有事情落下,如此過了半日,他終于振袖起身,仔細再掃將一遍自己所珍愛的典籍書冊,隨即踏出了房門,朝供奉雙親牌位的地方去了。 第170章 是日,向晚的涼風仍吹得人臉頰冰冷, 春日遲遲, 春日遲遲, 然何時得見卉木萋萋?琬寧百無聊賴地倚在榻上,手中雖持一卷書,腦中卻思緒翩翩,不覺就想起他曾答應下來的一事,那么上元節的河燈放到哪里去了?琬寧不由掩面一笑, 自己那幾日身上不好, 這事就此作罷,那便等到三月三再讓他償還自己好了, 她情思綿綿地胡亂想著, 一時盼著那桃花快些開,好折幾枝春意供在案頭,如此過了半晌,才驀地意識到有好幾日不曾見他,怕是案牘勞形?早春的風就在耳畔嗚咽著,琬寧正遲疑想要起身去橘園, 四兒已端著東西進來, 琬寧遂有意道了一句: “不知大公子近日是否公務繁忙得很。” 好似是說給自己聽, 又像是說與四兒聽,四兒果真略作駐足,疑心道:“姑娘不知道嗎?大公子去西北平叛了呀!奴婢想想,嗯, 走了有兩日了,也不知道這會大軍行到哪里了。”她只管絮叨說,手底活計不停,卻不知琬寧聞言一怔,心底又驚又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身上下,肌膚到骨髓,都已凝成冰霜,再冷的冬日也不過如此了。 四兒忽聽一陣動靜,抬首看時卻見琬寧竟連鞋子也沒穿,兀自光著腳朝外發足奔了出去,四兒嚇的忙把手中物件一丟,迅速撿起那雙平頭小花履,跟著追了上去: “賀姑娘,鞋!鞋!” 琬寧充耳不聞,只是一意孤行,提足往大門方向跑,兩旁正各自忙絡的家仆,見她這個模樣皆唬的愣住,又見四兒在身后緊追不舍,不知發生了何事,一人攔下四兒問道: “賀姑娘這是怎么了?” 四兒心急沒工夫搭理,一面往前跑,一面喊著琬寧。琬寧全然未曾留意腳下傷痛,終在大門處停了下來,鬢發凌亂,又喝了一路冷風,此刻眼中已被風射得碎淚隱隱,她呆呆立在階上,朝烏衣巷的盡頭癡癡張望著過去。 空空如也。 一旁四兒終追上她,不想她平日看著文弱,此刻竟迸發如此力氣,一口氣跑到了這府前。四兒見她神色是說不出的凄惘,心底也跟著難過,卻也不解:府里上下皆知大公子要出征西北,賀姑娘怎么不知道呢? 四兒蹲下身子,給琬寧悄悄把鞋穿上,這才了悟,琬寧平日走動得少,下人們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無人不曉,自己也以為大公子應早跟賀姑娘言說此事,就目前光景來看,怕是并未提及。也是了,難能不傷心,四兒起身時,見琬寧只是木然含淚,并不似想象中那般熱淚長流,遂攙住她手臂,勸道: “賀姑娘,等大公子平定了胡虜,會回來的,您得愛惜自己,要不然,大公子回來看您要是不好,他,”說著自覺詞窮,大公子要如何呢?便是太傅去的時候,也不見他哀毀多深,府里上下習慣不以常情看他,那么是否不來知會這賀姑娘,蓋因覺得無關緊要?四兒不敢多想,含糊補完后頭的話,“大公子會怪罪奴婢們伺候不周的。” 琬寧任由她牽著,腳底輕飄,臨近木葉閣時,琬寧輕輕掙開了她,意識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管朝橘園方向走,四兒怔怔在后頭看著她,不忍心上前阻攔,小心跟在后面,進了園子,朝正在打掃的家仆們示意了一番,那些抬首看見琬寧微有詫異的人們便自覺低下頭去仍各自忙碌。 那扇門被琬寧推開,見到熟悉的擺設時,她才終于清醒過來:自己如何就不知不識來了他的書房?是何人的指引?還僅僅全因自己這一顆心?她慢慢往內室走,一直到床榻前,那帷帳仍然素凈如初,她伸手摸了摸邊角,并無特殊的觸感,然而她不可避免地記起當日第一次的事情來,淚水終滾滾而下,到底是為了什么,她想不明白,也不肯去想。 大約身體上的疼痛是算不得什么,琬寧無聲躺了下來,還是仔細去想了:那一夜是真的,日后的每一次都是真的,可他的人卻是假的。不過那又如何,她要怨,要愛,要恨,要怒,都與他無關,這張床榻上此刻只有她,她的夫君就是這樣的人,他沒辦法,她亦沒有辦法。 天上的流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是,又何必煩惱呢?琬寧看著外頭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她不要日頭落下,不要長夜降臨,忍不住捂住了雙眼,心中大痛,終哽咽難忍,伏在枕上默默慟哭起來。 就在橘園中纖弱的少女只能無助哭泣時,朝廷下令派出的兩路大軍,已匪匪翼翼行在各自的道路之上。一路由征北大將軍成去非率王師自建康北上,取水路,過徐州,再折往西北方向。另一路則由荊州刺史許侃麾下大將邵逵率領的荊州軍自荊北出發,渡黃河,與建康王師會和,共同退敵。 至于天子緣何又給荊州許侃下如此旨意,朝廷內外自有風評,是否只因路途更近之故,其中不言自喻。不過詔令既下,將士們踏上北伐之程,這一切也就無關緊要。 因時令關系,出了揚州渡過大江再往北,早春二月初,河面仍有薄冰,成去非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