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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忽傳來熟悉的聲音,成去非循聲望去,竟是阿灰懷抱著幾束野菊,不知從哪里來,也圍觀了這一場荒唐事。 這人見顧曙一身布衣打扮,懷里居然還揣著捧沒人要的野花,不免有輕視之意,哼笑一聲抬腳就要走,顧曙斷喝道:“你敢走!” 他甚少動怒,便是此時,也只是比平日稍稍抬高了些許音調(diào),這人自然不放在眼里,架起那兩只羊羔大模大樣去了,趙器本欲出面阻攔,被成去非用眼神止住了。 “脫掉那一身錦衣華服,你我也不過這蕓蕓眾生一員,和他人無異。”成去非踱步至前,顧曙聞言轉(zhuǎn)身,見到是他,亦覺意外。 “大公子,”顧曙見了禮,“曙本到郊外采些野趣,不料中途遇上這事。” “你管著這塊,怎么回事,比我清楚,方才為首的那人可是這一處的包稅人?”成去非回想那一幕,心頭嫌惡仍沒散去。 國朝自先帝年間起,多處行包稅制,諸多關(guān)津、牛埭、桁渡等處稅收所統(tǒng)一由一位乃至數(shù)位商人承包,再統(tǒng)一交于府衙。國朝對包稅人向來無甚才德之求,只以出錢多寡而定,前人增估求俠,后人加價請代,最終重?fù)?dān)仍是落到商民頭上,這其中曲折,不難揣測。不過國朝開支浩繁,不管是宮廷花銷,還是邊防軍事,大頭無外乎出于兩樣:田租戶調(diào)和關(guān)津商稅。既需仰賴,便也無人細(xì)究這內(nèi)里不妥,任由底下往高里競價,府庫看得見收入即可。 顧曙一時沉默,思量半晌才道:“本也是為能充盈府庫而著眼,不想這些人橫行無忌,威嚇欺詐,如今竟敢隨意羅織罪名魚rou黎民,曙會再重定稅制,盡力把其弊弱化。” “前幾日,會稽西陵戍主沈修是不是遞了上書?”成去非忽想到一事,見顧曙點頭,仔細(xì)回想了下,當(dāng)時自己只是稍稍掃了幾眼,此刻腦中終冒出幾句來:“吳興無秋,會稽豐登,商旅往來,倍多常歲氣。”不過是希求包下西陵的牛埭稅,又妄想連同附近的蒲陽南北津及柳蒲四埭一起“為官攝領(lǐng)”加倍收稅,更是許下“一年格外長四百許萬”的豪情壯志,讓人看了倒不能心動,他打的什么主意,成去非清楚,遂冷笑道:“給他駁回,胃口越發(fā)大了,也不怕?lián)嗡馈!?/br> 沈修出身尚書令母族,既由臺閣直接駁回,他定也清楚是出自何人之意,這樣最好,顧曙應(yīng)聲領(lǐng)命,可眼下站在大街上議事終歸不宜,遂道:“我回去會查今日的事,先告辭。” 話雖如此,心底卻是另一番想法,尚書令一面想府庫增收,一面又不準(zhǔn)添百姓之重,這世上哪有這等兩全其美的好事?此事落在自己頭上,向來棘手,兩頭兼顧,疲于奔命,這又豈是他一人所能掌控的?就如今日之事,禁的了一時,懲處一時,誰又能安保日后其人所行?人活于世,總是趨利避害的。 這邊顧曙遠(yuǎn)去,成去非同趙器擠出了熙攘人群,來到那寄車處,趙器解了韁繩,剛坐定了,想方才那一事,心里有話,遲疑了片刻,還是扭頭對成去非說了: “大公子,小人常在外聽聞蔣家那位蔣北冥公子,素有清名,做生意從來都童叟無欺,倘這樣的人物來做那包稅人,是不是能清明些?” 長袖善舞,多錢善賈,蔣北溟一介商旅,名聲在外,倒可為朝廷所用,成去非默然思索良久,不置可否:“知道了。” 北冥有魚,廟堂許才是他的化鵬之地,成去非沉沉想著,隨即放了簾子,忽發(fā)覺衣袂處不知何時染了抹羊血,他撩衣輕嗅,果真帶著淡淡的膻味,卻并無不適,外頭這座都城,也曾血流漂杵,哀鴻遍野,也曾火燒宮闈,戶不盈百。天下囂囂,祖皇帝渡江而來,江東草創(chuàng),不過轉(zhuǎn)眼間,有了一日之保暖,似乎便再無人記得當(dāng)日之苦,便夢里不知身是過客。而天下多事,倘吏不能紀(jì),黎民困窮,主不能恤,誰人真的懂何為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第140章 馬車駛出石頭城,蕭索的秋意就更重了。兩側(cè)的村子, 在那垂著千百條枯枝的老柳下, 斷斷續(xù)續(xù), 支著竹籬茅舍。河里蕩著小舟,于秋風(fēng)中搖撼,路上則迎面而來三五個挑著秋葵菱角的農(nóng)人,見有馬車過來,忙忙避讓, 趙器見后面稍遠(yuǎn)又來一白胡老者, 騎著一頭灰色小毛爐,得得而來, 驢脖子底下兜了個鈴鐺, 一路清脆。他只得把馬車?yán)胀#@些人過去,成去非也打簾下了車,往南步行,過一處黃葉小樹林,又只身微步上橋, 涼風(fēng)拂衣, 人影落澗, 等看到那一片叢集如雪的野菊里忽閃出半個人影,腰間已盛了大半籃子,這野菊自有明目之效,想必采來多為此用。成去非停了步子, 投去目光,不是旁人,正是史青的夫人。 等他前來,史夫人也早搭眼瞧見了他,大大方方過來見了禮,似早料到他會來一樣,笑道: “大公子今日散假了?” 說著并不請他進(jìn)去,反倒把他往外頭引,成去非朝矮屋望了望,跟上了史夫人的腳步。 “大公子,奴家是村婦,向來有什么話就說什么,您勿怪,”她跟著福了一安,“大公子是來勸奴家夫君的罷?” 成去非點頭:“夫人猜的正是。” “想必那奏表大公子也看了,大公子定也認(rèn)為那些不過虛托之辭罷?”史夫人確實直白,成去非卻很樂意同她這般交談,用不著思來想去,浪費功夫。 “我倘是史大人,也不會應(yīng)征。”成去非負(fù)起手來,微微打量著他夫妻二人這居處四下環(huán)境,史夫人隨之一笑:“大公子能將心比心,奴家先替夫君謝過。” “史大人到底是讀書人,他如何想的,又在堅持著什么,朝廷清楚,我也清楚,”成去非嘆道,“大司農(nóng)的事,亦是我心頭之撼,我這是在夫人面前說了,倘在你家大人跟前說,他定想我不過假慈悲。” 來此間,要如何碰壁,成去非不是沒想過,好在碰壁也不是第一次,上次既能得一紙書函,給他析利弊,獻(xiàn)良策,這一回,他自有把握把人請出山。 卻聽史夫人忽幽幽嘆息一聲:“大公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還請夫人細(xì)說,愿聞其詳。”成去非認(rèn)真看著史夫人,態(tài)度十分誠懇,史夫人定定望著他,暗想倘不是這人端的一顆真心,她也斷不會再讓夫君趟那仕途的渾水。 “大公子應(yīng)當(dāng)知道,前大將軍對大司農(nóng)多的是敬重,實則算不得親信,要說心腹,自然是那一眾長史主薄參軍,否則也不會……”史夫人有意失言,卻又留白,成去非自然聽得懂,只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奴家夫君出身平平,得大司農(nóng)賞識,提拔上來,不過是讀了圣人的書,就要做該做的事,一不貪名,二不戀權(quán)。他是個笨人,又是個直人,論心眼,一來沒有,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