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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開一道隱約荏弱的白光,他才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來,將薩沙的小腦袋輕輕移開,從溫暖的值班室里走出來。晨風寒峭,他回到辦公室里換了一套便衣從后門出去。宵禁剛剛解除,路上已經有勤勞的小販拖著笨重的板車和三輪小車穿過大道往集市上走。奧列格離開了大道,繞道一段城市的邊界地段,從貧民窟狹窄的墻縫間現出一道破舊的木梯,直上二樓再向下進入地下室,來到一個陰森的地窖。“還沒開始營業哦?!币粋€笑嘻嘻地年輕人撥了撥鼻梁上的眼鏡,懶洋洋從一張沒有床架的床墊上爬起來,赤著腳褲腿長長耷拉在地上,“當自己家,隨便。”奧列格拋過去一條煙,“昨晚鬧得很晚?”年輕人打了個哈欠,摸摸煙塞進被子里。他又重新爬上床墊,在枕頭邊上拽出一只長耳兔抱嘔,那只兔子很大,幾乎有一個人那么長,紅色的眼睛,三瓣嘴。年輕人把腦袋磕在兔子頭上,抱怨,“全城戒嚴啊,生意都沒了晚什么晚。你們又鬧什么事了?”“暫時不清楚?!?/br>“那你還有閑心來我這兒?”奧列格玩味兒地掂量掂量手里的煙,“你不是沒生意嗎?送上門的生意不做?”“來我這兒都是晚上的生意。白天來的,”他把眼鏡摘下來哈一口氣擦擦,懶懶地笑,仿佛在閑話家常,“都是要殺人的?!?/br>奧列格沒接話,他從口袋里撥了一個信封出來,“定金。另一半事后付?!?/br>“嘖嘖,”年輕人撥開信封看了看,“傾家蕩產啊?什么人這么大仇?”“我要一支沒有標號的槍,另外要幾個人。具體安排等會兒跟你商量?!?/br>年輕人睨他一眼,“人可以給,出事了怎么算?”“不會把他們拖下水,槍是我自己用,你放心?!?/br>“說清楚,你打算干嘛?”奧列格嗤笑,“你不是知道了嘛,殺人啊?!?/br>第七章有一天傍晚開始下起了雨,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停。尤拉在窗前寫完了第一篇稿子,風一吹,紙張啪一聲撲在淌水的窗帷上,打了個透濕,尤拉把它搶救下來,筆跡已經糊成一片,白寫了。他也懶得再謄抄一份,把稿子都鋪在椅子上吹風。他把東西收拾好,回身去關窗,余光落在不遠處一棟矮樓的樓頂。一個東西從上面落了下去。他沒在意,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看稿子,外頭聚集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尤拉拿著傘跑下去,撥開人群,一個男孩躺在血泊里。他看看頭頂,那矮樓也就是三層高,怎么就死了呢?“請讓一讓。”有人推了他一把。尤拉問那個人,“他是怎么死的?”“從樓上掉下來,摔死的?!?/br>尤拉環顧這個難民營。這里每天有大量的人死去,各種各樣的原因,饑餓、疾病、暴力,工作人員見怪不怪。他回頭看到一群孩子,各個赤著腳衣衫襤褸,用冷淡的眼神看著同伴的尸體。尤拉走過去,為首的一個年紀看起來大一些,他蹲下來,問,“午安先生們,那個人,”他指了指地上的男孩,“你們認識他嗎?”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么,尤拉有點為難,他下意識去掏記者證,才想起來那玩意兒早就沒了。尷尬之下,為首那個孩子卻開口了,“您是記者嗎?”“是,我是記者?!彼斐鍪謥碛贸赡耆说亩Y儀討好這個孩子,“你好,尤拉?庫夫什尼科夫,蘇聯文學報專欄作家。閣下尊名?”那孩子臉有點紅,顯然很受用,他伸出粗糙皴裂的手輕輕握了握,“我叫薩沙。”“薩沙,你是蘇聯人?”“不,我是阿富汗人。這是救我的恩人給我起的名字?!?/br>尤拉在筆記本上寫下薩沙,“能告訴我那個男孩兒的故事嗎?你認識他?”薩沙表情很復雜,他牽起尤拉的手,把他拉出人群,“跟我來吧?!?/br>他們走進矮樓,這里面是醫療室,成排的架子床,全是孩子,缺胳膊斷腿沒了眼睛鼻子耳朵的都有。尤拉邊走邊拍照,有孩子要上來搶他的相機玩,被薩沙用阿富汗土話呵斥了下去。左邊第十七個床位是空的,薩沙過去拍了拍床單,“這是他的床?!?/br>“他得了什么???”“腿疾。醫生說他的腿骨頭爛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病?!?/br>“他不能走動嗎?”“他有一根拐杖,這么長,”薩沙比劃著,“我沒見到,也許在樓頂。他的另外一條腿是好的,如果要爬到樓頂也許要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他不常去那兒,因為之前一個人想要把他從那里推下去,所以他很怕上樓頂。他們一作弄他,就讓他爬樓梯,踢他那條爛的腿。”尤拉坐在床邊,寫得非??欤八麄兪侵刚l?”“扎克、彼爾德、哈卡爾……他們都是這個醫療點的小孩兒。”“為什么要作弄他?”“因為他母親常來探望,甚至帶些好吃的。這里基本上是孤兒,如果其中哪一個有親人來探望,會受到嫉妒、排擠和欺負?!?/br>“你覺得這和他從樓上掉下來和受排擠有多大關系?”“他曾經也把這件事告訴他母親,那位夫人很生氣,把欺負他的人揪出來痛罵。但自此之后他受到的欺壓變本加厲。不排除可能是他們把他從上面推下來的。”“有沒有可能,我的意思是,如果他被欺負得太狠了,沖動之下,自己從樓上跳下來?”薩沙沉默,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冷漠,“這是違背教義的?!?/br>尤拉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他叫什么?”薩沙用手指在他的筆記本上寫,“羅耶,他叫羅耶?!?/br>尤拉又拍了一些照片,包括空的床、殘疾兒童、桌子上零碎的鍋碗瓢盆、臟衣服……他們走出醫療室,聽到一個女人可怕的哭叫聲。薩沙停下腳步,指了指那個女人,“那是他的母親,如果這里的人死了,有親人來認領的,會把遺體還給他們?!?/br>兩人把女人的歇斯底里拋在了身后,深入后面的帳篷區。“我可以拍照吧?”尤拉抬了抬手上的相機。薩沙點頭,“可以的。有時候會有一些記者過來拍照和采訪。”“這里有多少工作人員?”“不包括醫護人員的話常駐的工作人員只有五個,有兩個是聯合國的志愿者。阿富汗本地人只有三個。醫護小組是政府派來的,這里是喀布爾第二大的難民營,第一大的在城西。”“你也是常駐人員?”尤拉調侃道,“你還沒成年吧?”薩沙微笑起來,“我七歲就到這里來了,九歲開始在這里工作。今年我十三歲?!?/br>“可以給你拍張照片嗎?你很漂亮?!?/br>薩沙臉一紅,表情立刻生動起來,從剛才那個裝腔作勢甚至有點冷淡的小大人面具后跳了出來,把手背到身后去,“我好幾天沒洗澡,照出來不好看的?!?/br>尤拉莞爾,將他拉到一頂灰藍色的帳篷旁邊,讓他站在矮墻下,頭頂一行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