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挪近歪頭，鼻尖蹭到丁漢白的衣領(lǐng)上，吸氣聞味兒，呼氣烘熱對方的脖頸。

丁漢白抬手，輕輕按在對方的后心，隔著宣軟的棉衣逐漸施力。紀慎語說：“衣領(lǐng)也沒有，還是我鼻子不好使？”他聞完后退，抵住丁漢白的手掌，接著手臂也被擒住，那人一步將他困在車門的邊角。

和那晚被抱起一樣，猛然發(fā)生的肢體接觸令他惶惑無措。

紀慎語問：“你還生氣？”

丁漢白說：“我生哪門子氣？”

紀慎語低喃：“……怎么覺得你憋著火想揍我。”

車輪震動，外面風(fēng)景長新，夕陽照紅丁漢白的眼睛。他哭笑不得，沒料到情難自禁竟然這么滑稽。旖旎就此被攪散，他翻轉(zhuǎn)紀慎語，說：“不揍了，看場日落吧。”

紀慎語挨著車門，丁漢白在身后包圍著他，他抓住扶手，丁漢白挨著他的手也抓住。日暮火紅成片，像他此時的臉色，心慌，撲通撲通鬧騰。

“師哥。”他說，“那么紅，像不像巴林雞血石？”

丁漢白卻拆穿：“你每回轉(zhuǎn)移話題都很明顯，像個傻子。”

在這搖晃的交接處，透過小小的玻璃窗，他們直站到余暉落盡。車晃得人忘卻今夕何夕，光照得人忘記奔向何方。只前胸貼著后背，隔著厚厚的衣物，聽見自己的強力心跳外，忍不住猜想——他是否也這樣。

晚八點，火車長鳴進站，紀慎語兜著帽子踏上赤峰的地界，發(fā)燙的臉頰也終于降溫。乘客陸續(xù)出站，他緊抓丁漢白的手臂，擠了一會兒再抬頭，發(fā)現(xiàn)抓成了丁爾和。

驀地松開，他喊一句師哥，丁漢白回頭伸手，將他一把拉至身邊。

丁漢白沒再松手，握著他，大手上的厚繭貼合他的掌心，溫暖多過粗糲。快到出站口，人挨著人，他抬頭看見站外的牌子，驚道：“五云？師哥是你嗎？”

丁漢白第一次跟丁延壽來時還小，之后改名字再來，烏老板也已習(xí)慣叫他本名。擠出站口，他與舉牌的人熱切擁抱，感謝道：“烏叔叔，辛苦你招待我們。”

烏那欽笑聲爽朗，接他們?nèi)ゼ依镄菹ⅰＬ旌谕噶耍圮噭陬D顧不上看赤峰的模樣，不久到達一處住宅區(qū)，樓層不高，但比過去的平房暖和許多。

一桌酒菜，填飽肚子為先。他們?nèi)值芘胖犗词郑鋈蝗擞盎芜^，清亮的笑聲也同時響起，原來是烏老板的女兒。

烏諾敏偷襲丁漢白的肩膀，用不太清晰的普通話打招呼。

丁漢白轉(zhuǎn)身：“都長這么高了，手勁兒還挺大。”

烏諾敏看著他們：“清燉羊rou是我做的，請你們多吃點。”

何止清燉羊rou，那一桌當(dāng)?shù)爻允吃瓉矶际菫踔Z敏做的，入席，烏老板說：“早就纏著我學(xué)，說做給你們吃。”

其中兩道丁延壽最愛吃，丁延壽每回來都給烏諾敏帶禮物，小姑娘感激。丁漢白做客不能拂了主人好意，替她他爸吃一份似的，撐得夠嗆。

夜里，烏那欽騰出兩間臥室給他們，很小，但足夠睡。紀慎語站在門口躊躇，丁爾和隨后進去一間，說：“愣著干嗎？明天去巴林右旗，早點睡覺。”

紀慎語對丁爾和比較陌生，不待見什么的，他也心知肚明，還有玉薰?fàn)t被打碎，他的確最懷疑這兄弟倆。但丁漢白是老大，又難伺候，必然要獨睡。默默進屋，紀慎語想，反正男孩子睡覺而已，又不是夫妻洞房，和誰都一樣。

直到洗漱完，另一間臥室仍空著，紀慎語沒見到丁漢白，就此作罷。門一關(guān)，氣氛極沉悶，丁爾和看當(dāng)?shù)貓蠹垼侵皯舭l(fā)呆。

恍惚間，他聽見什么，一開窗望到丁漢白和烏諾敏在樓下散步。

下雪了，那么冷，散什么步？

還跑來跑去，陪著十幾歲的小姑娘折騰，也不怕累壞自己二十歲的老骨頭。紀慎語想些無稽可笑的，驟然想起姜廷恩說過——丁漢白嫌商敏汝年齡大。

商敏汝大，可烏諾敏小啊。

還跟“敏”沒完了。

雪越下越大，丁漢白撐得散步消食，烏諾敏跑來陪他。他想，這片片雪花應(yīng)該讓紀慎語看看，不過明早到處都銀裝素裹，自然也就看見了。

折回，丁漢白才驚覺那二人已經(jīng)休息，竟然湊在一間臥室里。他要揪出紀慎語，可剛送走烏諾敏，又迎來烏那欽，于是和對方談起采買意向。

及至深夜，丁漢白估計紀慎語已經(jīng)睡熟，干脆不再打擾。

內(nèi)蒙的第一晚，紀慎語困頓之中猛然醒來，翻身險些掉下床。他推推侵占位置的丁爾和，對方不動，他卻肚腹連著心肝一并攪和起來，倉惶跑去衛(wèi)生間，憋著聲兒嘔吐半晌。

果子條，手把rou，奶豆腐……他兩眼黑黑明明，嗓子生疼緊澀，回去，摸著黑蓋好棉被，踞著床沿一點位置。

一時三刻過去，內(nèi)里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又吐一通。胃似火燒，吐完一遍遍漱口刷牙，他肚腹已空，應(yīng)該能安穩(wěn)睡個好覺。

紀慎語灰溜溜地回臥室，臺燈亮起，丁爾和問：“你大半夜鬧騰什么？”

他解釋：“我不太舒服，吐了兩回。”

丁爾和說：“吐了？怎么那么多事兒……”疲倦模樣像半夢半醒，卷著被子翻身，話很傷人，“背著我睡啊，別用嘴呼氣，怪膈應(yīng)人。”

紀慎語沉默著上床，關(guān)燈后抿唇屏息，一秒，兩秒，三秒……他數(shù)了百八十下，骨碌起來，抱上被子離開。屋都黑著，他停在另一間門外，敲了敲。

丁漢白是個能睡的主兒，好一會兒才醒，細聽敲門聲仍在，輕輕的。開門只見一團被子，他伸手壓下，露出紀慎語那張蒼白的臉來。

不待他問，紀慎語說：“師哥，我想跟你睡覺。”

丁漢白霎時清醒，又恍然還在做夢，問：“怎么了？”

紀慎語答：“我不太舒服，吐了兩回。”他沒說丁爾和煩他，不樂意嚼舌頭，“我刷了好幾遍牙，一點都不臟，我閉著嘴睡。”

丁漢白伸手一攬，隔著棉被將紀慎語摟進屋，關(guān)門，鎖住，把自己床頭的水給紀慎語喝下去。“老二嫌你了吧？”他門兒清，“沒事兒，不搭理他，趕緊鉆被窩。”

紀慎語躺好，見丁漢白去行李箱中翻東西，默默候著。

塑料紙的聲音，丁漢白過來，朝他口中塞了一顆八寶糖。

“吃點甜的，嘴里就不苦了。”丁漢白躺入被窩，沒了燈光，翻身與紀慎語相對。紀慎語反應(yīng)遲鈍：“我背過去睡吧。”

腰間一緊，他被摟住，依然隔著棉被。

“就這么睡。”丁漢白說。他哪能想到紀慎語會水土不服，哪能想到丁爾和那孫子冷漠如斯，哪能想到此時竟同床而眠。

他想了那么多，回神時紀慎語已經(jīng)睡著，沒化多少的糖撐鼓臉頰。丁漢白伸出食指，摸上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