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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志清明了些許,瞇著眼看清來人后,收住了腳步。 俞眉遠趁他停步的當口,又是抖鞭而去,這次長鞭如蛇卷上他的身體,將他半身卷成繭后她重重收鞭,便將魏眠曦拉到了自己身邊。 “魏眠曦,你發什么瘋?”她厲喝道。 “阿……遠……”他勉強開口,“我好難受……好痛苦……” 他說著用力掙了掙,想要掙脫她的束縛。 俞眉遠只得咬牙捆緊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怒道。 “歡……歡喜……膏……給我,我要歡喜膏……”他攥緊拳,只覺得身上有萬只蜂蟻蝕骨噬rou,痛到極致,無意識的話脫口而出。 “歡喜膏?你有毒/癮?”俞眉遠大驚。 歡喜膏的威名她聽說過,那是比歡喜散更加霸道的毒。據聞此毒會讓服食之人產生極大快感,仿如升仙,然而也極易成癮,一旦上癮,服毒之人便永世難以擺脫此藥的控制,若是一段時間不吃,便如萬蟻鉆心,痛不欲生。且此毒若服食過久,亦會令人神智漸毀,武功全失。 與歡喜散對比,此毒無色無味無香,服后不易叫人察覺,再加上歡喜膏的煉制極其困難,十分難得,因此世人知之者甚少。 此藥源自西疆,魏眠曦又在西疆征戰數年,應該比任何都了解這種毒的可怕之處。 他這么個機關算盡的人,怎么會沾染這種東西? 縱然心中已是百折千回,俞眉遠仍是迅速回頭,朝身后村民喝道:“快,給我繩子,越粗越好!還有,你們這里可有什么地方能關住他,快帶我去!” 眾人一陣靜默。 “帶他們去刑洞!”福村村長拄著拐杖,從人群最后走上前來。 “是。”站在最前的年輕人便恭恭敬敬地回了聲,便朝俞眉遠做了個“請”的手勢。 俞眉遠將長鞭一扯,拉著魏眠曦朝他們口中的“刑洞”走去。 …… 福家村的刑洞是山崖下的一處巖洞,四壁全是山巖,洞中石壁上安了精鐵所鑄的鐵鎖鐐銬。洞中無光,只有墻上火把的熊熊火焰照亮洞中一切。 這刑洞原本是福家村用來關押懲罰不守族規之人,這百年下來他們都安守此地,規矩倒顯得不重要了,犯事之人也少,因而這洞也已荒廢許久。 魏眠曦被俞眉遠捆進此地后,雙手雙腳全被鎖上鐐銬。 “放——開——我——”即便是神智不清,他也能感覺出被人像野獸般鎖起的屈辱。 “錚——”鐵鏈被繃緊的脆響在洞里回響。 鐐銬上的鐵鏈長度設的巧妙,不論他往哪個方向都碰不到巖壁,只能在原地尺的范圍內動彈。 俞眉遠背貼著入口處的巖壁,靜靜看他。 他的眼睛瞇成一道縫,臉上身上都是剛才菜地里干掉的泥巴,頭發已經半散,垂覆了大半張臉。他狂躁地在原地走動著,像只走投無路的困獸,嘴里發出些垂死掙扎的嗚咽,偶爾,會尖銳叫起,就像剛才。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魏眠曦了。 縱然她已不再愛他,縱然她曾經深深恨過他,可這樣的魏眠曦,仍舊叫她打心底里悲哀出來。年少歲月里的風華,他曾是她心底的驚鴻一瞥。她耗費了一世精力去愛過恨過的男人,而今在自己面前,狼狽如斯,叫她揪心的疼。 不為別的,只為她生命里最好的那段年華。 他代表了她最美好的歲月。 情竇初開,心無旁騖地愛著一個人,沒有多余的懷疑與黑暗,干干凈凈。 這樣的愛情,即便是霍錚,她也不可能再給出了。 歲月在她身上描抹了太多顏色,無論怎樣,她都無法如此純粹地再去愛一個男人。她可以為霍錚而死,卻不會在他拒絕她感情的時候再義無反顧地追著他。 比起無望的愛,她更愿意遺忘。 這就是過去與現在的差別。 那樣的俞眉遠,她深深懷念,卻已經死了。 真正死了,死在將軍府的那株紅梅下。 …… 刑洞里的火光搖晃,俞眉遠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村民送了桶清水與一些吃食過來,她隨意吃了兩口就作罷。 魏眠曦安靜了一些,不再發出憤怒的叫聲,情況似乎好了些。 俞眉遠裝了碗水走到他身邊,輕道:“喝點水吧。你兩天沒吃東西了?!?/br> 他身體在顫抖,聽到她的聲音搖搖頭。 她不知道,對他而言,歡喜膏的痛苦現在才真正開始。 在瘋狂過后,他的神志會逐漸清明,叫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萬蟻穿心的痛,還有火燒般的炙熱,這會消磨掉他引以為傲的意志,他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像個廢物…… 他曾經試過戒掉這種毒/癮,然而最終半途而廢。 “阿……遠……”他開口,連聲音都是顫抖的,“陪我說會話吧……” 和她說說話,也許能叫他暫時忽略這種痛苦。 “好。你想說什么?”俞眉遠走回原處坐下,清脆的聲音在洞里格外清晰。 他卻又搖頭,喃道:“不知道……” “那就說說,你為什么會服食歡喜膏?有人逼你?”她始終不相信他會主動沾染這毒。 “沒人逼我……我自己的選擇……”魏眠曦垂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衣擺的針腳上,她縫的衣,剛才被她打裂了,真是可惜。 “為什么?”俞眉遠問他。 “為什么?呵……”他自嘲笑笑,雙手卻反握了鐵鏈,“因為我想見你,我很想見你,吃了歡喜膏,我就能看到你了。從上輩子你死的時候開始,你就靠這毒來見你。這輩子以為終于可以擺脫……你又死了……” 吃了歡喜膏,他就能產生幻覺,看到她。 俞眉遠撫上手腕的龍影扣,玉石的溫潤叫人安心。 “戒不掉??!”他苦笑。 思念入骨,是味比歡喜膏更狠的毒。 “你可知服了這毒,除了上癮之外,還會叫你神智不清,功力全失?”俞眉遠不愿在自己身上多作糾纏。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上輩子服了十年歡喜膏,最終武功全無,神智不清,否則也不會叫人在宴席之上輕易殺死。可他不在乎,如果再選擇一次,他還是一樣。 事實上,他已經做了。 這輩子,他仍沾染了這毒。 “你這人,對自己也不擇手段……”俞眉遠不知該作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