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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其上已設了祭祀高案,一弓一鞭被擺在案上,其下焚香稟燭。 這弓與馬鞭都是昔年大安□□皇帝縱橫沙場時所用之物,如今已成為大安圣物。 俞眉遠的眼睛只盯著那張弓。 祭舞開始之前,會有祭童奉弓捧鞭,于乾天壇前領祭,她與跳太陰祭舞的永清公主則需跟隨其后一同領祭后,再上祭舞高臺。 日頭漸烈,她已汗濕重衣。 站了約有一柱香時間,遠處鐘塔傳來悠沉撞鐘之音,綿綿不絕,四周隨之響起鐘罄琴瑟之樂,天祭大典開始。太常寺卿贊引,帝后二人領百官命婦百姓祭天地,焚帛獻牲,如此這般,又是半個多時辰過去,終于有祭童前來,請下了長弓與馬鞭。 俞眉遠便隨著奉弓的童子,緩緩前行,邁到了乾天壇前。 乾天壇前已滿站百多人,她一眼望去,皆是黑壓壓的頭顱。俞眉遠走至乾天壇前的承運階上,位于帝后二人之下,百官之上。 樂音消失,惠文帝站于乾天壇正門之前頌祭。 “仰惟圣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予祗承天序,謹用祭告。惟神昭鑒。尚饗!” 最后一段頌完,童子請下弓與鞭,往百官間行去,太陽太陰祭舞隨后,后面浩浩蕩蕩跟了儀仗數十名。鐘樂再起,俞眉遠緩緩自百官、命婦、百姓之表間行過,兩旁無數目光望來,在她行經之時便紛紛低頭躬身,肅容行禮。俞眉遠在百官與命婦間看到許多熟稔的面容,都是往常與俞府往來走動的長者,以及……她的父親俞宗翰。 所有人皆朝她行禮。 雖說并不貪戀這等榮光,但真到了這一刻,俞眉遠心情仍是不由自主受場上氣氛影響,逐漸變得虔誠而驕傲。 行過眾人之后,太陰太陽左右分成兩隊,俞眉遠跟著奉弓的童子,終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太陽祭臺。 祭臺上早設供案,童子將弓置于案上,祭臺上的女官上前,緩緩褪去俞眉遠身上外袍,助她背上箭壺,又行舞用的弓交到她手上,方下了祭臺。 俞眉遠只覺得身上一松。 祭臺高約三丈,有風呼呼而過,刮得她身上衣裳獵獵作響。她并沒看祭臺之下眾人,而是極目遠眺,遠空浮云渺渺、青山墨墨,城池屋舍星羅棋布,如展在地上的龐大棋盤。 身后有人行來。 獻祭舞之前,會有太陰太陽祭者頌祭。太陰祭者為太子霍汶,這太陽祭者,便是魏眠曦。 魏眠曦今日身著明光鎧,紅纓盔,每走一步,身上便傳出金鐵鳴響,他腳步踩得重,祭臺的地面跟著隱隱震動。 他與俞眉遠擦肩而過,不曾回頭。 祭者站于供案之前,揚聲起祭。祭文很短,轉眼念完,魏眠曦退到一邊,仍舊目視臺下蕓蕓眾人。 鼓樂再起,聲如雷。 祭舞開始。 俞眉遠將手中長弓高舉,踏著樂音躍起,身姿似蛟龍出云,每一躍步都竭盡所能跳到極致,每一回旋都忘乎所有地轉到最快…… 衣裳獵獵,狂舞如蝶,她不再是俞府終日游走后宅陰私的四姑娘,也不是苦于情愛求而不得的將軍夫人,她是俞眉遠,終將立于天,行于地的俞眉遠。 方寸后宅,從今日之后,再不是她的桎梏。 有別于俞眉安高傲冷漠的神祇之舞,她的舞,叫人忘記所有。 酣暢淋漓,熱血沸騰,像是團從天而降的火焰。 更似……天邊驕陽。 太陰為水為月,太陽為火為日,孕育滋養眾生,方成天地。 最后一步,她騰空而起,長弓高拋,她化身流火之箭,凌空越弓,與弓相融。 有弓無箭,怎能完美。 她身似箭,弦震而出,弓落她起! 這是她的太陽祭舞。 樂聲停后,祭臺之下,久久無聲。 魏眠曦不知何時轉過了身,怔然的眼里是幾分迷惑,最終化成兩個字:“阿遠?” 俞眉遠沒有開口。她身上的汗已如雨下,氣息急促,這舞跳得她心里好生痛快。 臺下有何反應,這舞是好是壞,已與她無關。 舞畢,她行到供案前,躬身向祭臺之下的諸人行禮。乾天壇前此時方發出擊掌之聲。祭壇之前不許高聲喝彩,只能擊掌示好。掌聲如雷如潮,洶涌而至。 俞眉遠領謝轉身,匆匆往祭臺下行去。 魏眠曦回神,跟在她身后追過去。 祭臺的高梯是旋轉而上,俞眉遠在梯上飛快轉下,出了祭臺。 …… 俞眉遠跑得很快,魏眠曦追至祭臺口時,她早已跑得只剩一點影子。 他便停了腳步。太陽祭舞明明是俞眉安,他怎會將她與阿遠混淆了? 那廂,俞眉遠已經跑到與霍錚約定的地方。 第三棵樹上,花葉間露出一角衣袍。俞眉遠仰頭叫了聲,霍錚便從樹上跳下,笑吟吟看她。四周的樹木良多,繁茂陰涼。 俞眉遠覺得奇怪。 “你為什么要藏在這棵樹上?” 這棵樹并不是最繁茂的,也極容易被人發現。 “因為這棵樹正對著太陽祭臺。”霍錚拍下自己衣裳上的落葉,答道。 只有在這棵樹上,他才看得到她跳舞。 “我跳得怎樣?”俞眉遠心里了然,忽然問他。 她在這瞬間有了種怪念頭。別人她不管,她只想知道自己的舞在他眼中……算不算好? “你的舞……”霍錚仔細想了想,很認真夸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祭舞。” 說著,他帶著她往林中人少之處行去。 俞眉遠被他夸得像喝了一壺nongnong的蜜液,滿心雀躍,似乎忘記所有沉重,回到了曾經無憂慮的少女時光。 赤金面具戴得久了頗悶,林子深處人煙罕至,俞眉遠抬手揭開了那張面具,露出張笑得甜美的臉。 “霍錚,你幫了我很多次,我很想知道原因。你為什么總是幫我?”俞眉遠問他。 陽光正燦,她從祭臺上下來,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子,鬢角的發絲貼著雙頰,還像小時候一樣有些卷。 “我幫人不問原因,瞧得上的人,我便幫!”霍錚心情不錯,臉上笑嘻嘻的,眼含戲謔,雙頰上笑出的酒窩有幾分孩子氣。 那身莊嚴冕服此時仍掩不去他骨子里的恣意靈魂。 這男人鮮活明亮,像山林間掠過的鵬鳥,志在四方。 “瞧得上的人?何解?”俞眉遠仰頭問他,臉色發紅,氣息微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