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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她固執地要解開李舒白身上的謎團,他又豈能不知道她想借助瑯琊王家的力量。可,她一意要幫助李舒白,他也只好當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畢竟,他安慰自己說,自己也曾經利用過她,就當兩下扯平吧。 其實兩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的,也都知道對方知曉自己的心思。只是,竟都這樣隔了一層紙,誰也不肯去戳破,刻意地維護著這層捅不破的窗戶紙。 直到現在,他在她的沉默之中,終于再也忍耐不住,望著窗外殘留的最后一絲暗紫色霞光,開了口:“還有第四件事,你肯定會想聽一聽的。” “不……不必聽了。”黃梓瑕打斷他的話。她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比此時的霞光還要黯淡的笑意,“春暖花開,南下蜀地正是好時候。” 王蘊沒料到她竟會一口應允,一時反倒愣住了。 而她既已說出口,像是松了一口氣,又緩緩的,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是啊,我們總是要成親的,早一些,遲一些,又有什么關系呢?而夔王,若你能幫他脫離此難,也算是替我還了他人情,從此之后,我們便是……兩不相欠,再無其他了。” 王蘊見她神思恍惚,目光始終望著窗外晚霞,那些話竟不似講給他聽的,而是講給她自己的。他心里涌起異樣的傷痛,但面上還是對她露出了溫柔笑意,他伸手握住她無力垂在懷中的手腕,將她的右手從那兩點紅豆上拉開,低聲說:“第四,各節度使的蠢蠢欲動正是我們的大好時機。京城近日就將會有輿論,點明各鎮諸侯在夔王死后便再難壓制的事實。到時候只要圣上對夔王下手,便無異于自毀長城。我相信,陛下不會不忌憚此事的。” 黃梓瑕的腦中,剎那間閃過李舒白曾對她說過的話。李舒白似是不贊成此舉措的。但他主要是怕己方放出風聲,會被人循此而尋到源頭,反而容易引火燒身。此次既然是與夔王府并無太大瓜葛的王家,查起來自然不著頭緒,難以追溯。 因此她只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王蘊見她點頭,便低頭一笑,他雙手合攏,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靜靜地握了許久。 最后一抹斜陽的顏色金紫,太過艷麗無匹,以至于眼看著就要消散。他握著她的手看著窗外落霞,感覺到她的手冰涼而虛弱,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中,竟似再無一絲力氣。 那天晚上,黃梓瑕坐在燭光下,將自己腕上的金絲紅豆脫下來,收入了錦囊之中。 她將那個錦囊放在自己枕下,靠在床上怔怔望著窗外夜色。正月嚴寒,呵氣成霜,窗外浸在寒氣之中的星月顯得越發光芒凜冽。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屋內滑過,停在桌上的那一對小紅魚上。往日無比安靜的兩條魚,今日卻亢奮地在水中游來游去,圍繞著水底的一顆紅豆。 和她手上剛剛脫下的那兩點紅豆一樣鮮亮的紅色,一樣圓潤的形狀,讓她的心口猛地跳起來。 她支起身子,走到桌前仔細看那點紅色。 原來是無數顆小魚卵整齊地聚成一團,被粘在水晶瓶的底部,半粒米大小,就像一小滴鮮血沉在水底一般。 她呆了呆,將自己的手伸入水中,去觸碰那一團魚籽。阿伽什涅本就只有指節長短,魚籽更是細小至極,塵埃般一撥就散,散開后就更加難以尋覓,只如一道血跡在水中彌散,似有若無,似聚還散。 她想起王宗實將這對魚送給她的時候,曾對她說道,這魚繁殖極難,世人都不知如何孵化魚卵,所以世間稀少。只是魚卵難得,你又不懂其法,到生卵時可告訴我,我親自來收取。 她將水晶瓶端起,仔細地看著下面沉淀的魚卵,腦中一閃而過在蜀地時曾偷聽到的,齊騰對禹宣說的話。他說,你還記得,我那條小紅魚哪兒去了嗎? 那時不經意的話,卻讓她在這個瞬間,毛骨悚然。這看似無知無覺、自生自滅的小魚,在這一刻看來,仿若鮮血凝結而成,其間陰森可怖之處,令她不由自主地放下水晶瓶,連退了好幾步。 許久,她才將桌上燈一口吹熄,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退回到床上。可水晶瓶中的小魚依然興奮無比,攪動得瓶中水波蕩漾,那波光散在室內,一層詭異的光線波動,讓人越發不安。 黃梓瑕又起身將這水晶瓶移到月光照不見的角落,然后才安心躺下。 她想著父母的死,想著禹宣的死,想著鴆毒,想著李舒白的符咒,慢慢蜷縮起身子,閉上眼睛。她伸手到枕下握住那個錦囊,將它貼在自己臉上。柔軟的錦緞襯在她的肌膚上,幾乎感覺不到那里面有什么東西存在。 她在心里想,選一條最簡單的路吧,已經牽連了太多她舍不得的人,也太累了。 反正一輩子怎么走,都會走完的。 陪著自己的人是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李舒白能有不一樣的人生,只要她身邊重要的人不再因她而身陷慘劇,一切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靜靜地伏在枕上,閉上了眼睛。 在恍惚之中,她聽到溫柔輕喚她的聲音:“梓瑕,梓瑕……” 她睜開眼,看見站在床前的李舒白。他正俯身凝望著她,月亮的逆光自他的身后照來,將他的輪廓深深映在她的眼中。 第276章 落霞成綺(2) 她感到虛弱無比,伸出手,輕輕地叫了一聲“王爺”,便在瞬間流下眼淚來。他伸手過來要碰觸她,手卻在半空中化為血紅色。她愕然發現原來站在對面向她伸出手的人,竟是禹宣。他張口叫著“阿瑕”,口中鮮血噴出,還未落地卻化成了萬千蹦跳的阿伽什涅和魚卵。那些蹦跳的紅魚轉瞬間凝聚成一柄利刃,刺入胸口,那是鄂王李潤,他一手將匕首刺入自己心口,一邊狂笑著,一邊化為漫天的火光。那是他在翔鸞閣上燃起的火,蒸騰而上,扭曲了整個夜空,令一切都變得詭異非常…… 黃梓瑕渾身一震,猛然驚醒,窗外已是大亮。 枕下錦囊尚在,水晶瓶中小魚依舊。 新的一天已經到來,等待她的,還有無數詭秘疑團。即使疲累得不想起身,她也依然要面對這一切,無法偷安。 她披衣起身,取筆墨寫了封信,落了周子秦兄長家的地址,讓家中的童仆送過去。 等她梳洗完用早膳時,周子秦已經迅速跑過來了,坐在她對面,欲言又止。 黃梓瑕給他盛了一碗粥,遞給他。周子秦捧著粥碗看著她,然后猶豫地問:“你寫信給我,是說……想讓我注意關照滴翠?” 黃梓瑕點頭,說:“我很擔心她,怕有人傷害她,更怕她自己會傷害自己。” 周子秦為難地看著她,遲疑片刻,才說:“滴翠她……” “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