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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內聯袂起舞,如長安一夜春風,催得牡丹盛放,灼眼招展,盛世繁花。 黃梓瑕漫不經心地看著,覺得雖然種種架勢做足,卻沒有蘭黛編排的霓裳羽衣舞好看。她的目光在大殿內轉了一圈,皇帝之下,就是夔王,對面首座是鄂王李潤與昭王李汭,他們也正轉頭看外面。 她的目光落在李潤的身上,微微詫異。他與李舒白、李汭一樣都穿著紫色錦袍,那顏色在燈下卻似乎顯得比他人要暗沉一些。但那錦衣顏色,又確乎應該是一樣的。 她又將目光落在昭王李汭身上,才發現李汭穿的是素紗中單,而鄂王李潤里面是玄色中單,自衣領和袖口微露,襯得那一身紫色就不太鮮明,連同眉心那顆朱砂痣也顯得暗淡。 她的目光又落在李舒白身上,見他也是素紗中單,一樣的服制,穿在他身上便如初雪映澄霞,滿堂冠蓋云集,都不如他。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微笑,將目光又轉向前面的歌舞。雪已經徹底停了,對面的歌舞也已經到了最后,急弦繁管,裙裾飛旋,連閣中所有的燈燭都仿佛被旋舞的氣流引動,一朵朵燭芯向著旁邊偏去。 擊節聲中,歌舞停歇。所有教坊舞伎盈盈下拜,燈燭一盞一盞熄滅,余光中只見舞伎、歌女、樂人們依次魚貫退出,對面只剩下了三兩盞宮燈,懸掛在檐下。 棲鳳閣內門窗一扇扇閉攏,不一會兒,燈火與熏爐的熱氣使得里面溫暖如春。暖氣與酒意讓皇親國戚與朝中大員們興奮不已,個個舉杯向皇帝賀壽,殿內融融泄泄,君臣和樂。 黃梓瑕在李舒白的身后,置身事外地望著面前這些人。雖然沒用晚膳,不過下午和周子秦足吃了有三頓茶點,倒是一點都不餓,只等著宴席散場,好及早回去。她的目光掃過閣內眾人,發現酒過三巡之后基本都有了醉意,唯有鄂王李潤,神思恍惚,在酬酢之余常有發呆,神情頗不對勁。 李舒白也察覺了他的異常,便舉杯向他致意。李潤看見了,也隨手舉杯向他還禮,但目光虛浮,那一杯酒喝得甚為艱難。 在一片喧鬧聲中,黃梓瑕隱隱聽見外面傳來二刻報時聲。李潤喝完了手中那一杯酒,站起來緩緩向外走去。 鄂王府的人也過來了,正站在他的身后,趕緊上前要跟著他。他卻抬手示意不必跟著,一個人向著門口走去。黃梓瑕料想他該是去更衣,便將目光收回,依然關注著李舒白。 李舒白酒量不錯,雖然除了皇帝之外就是他喝得最多,卻至今渾若無事。皇帝已經有些醺醉,眼皮都有點耷拉下來,卻十分興奮地朝李舒白招手,示意他過去說話:“四弟,聽說七十二浮屠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是,昨日已經全部商議妥當,各州縣富商大賈競相爭奪,搶著修建迎佛骨的浮屠,工部現場競價十分熱鬧。” “不錯,四弟啊,朝廷中就要有你這樣的人才!”皇帝拍著他的手臂,贊賞完之后,又沉下臉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啊?這七十二座浮屠,七十二件大功德,被你這么一弄,就不是朕的了,這就算在那些建塔的商賈身上了!是朕要迎佛骨進京,怎么這功德,就分給他們了?” “陛下,您醉了。”李舒白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佛骨迎來也是藏于宮中的佛堂,供陛下日夜禮拜。陛下澤被萬民,天下人的功德便是陛下的功德,縱有些許指間遺沙,總為蒼生聚沙成朝堂之塔,何來分功德之說?” 皇帝點著頭,回味著他所說的話,露出一絲笑意,說:“四弟說得對啊,這天下,是朕的天下,萬民螻蟻,總不過是為朕奔走,何足掛齒……” 話音未落,緊閉著的閣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棲鳳閣內的人都是一怔,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外面已經一片混亂,有人大喊:“鄂王爺!” 還有人大叫:“快,快去救護!” 更有人匆匆奔進殿內,快步走到御前跪下,急聲道:“陛下,鄂王爺他……他在翔鸞閣中……” 李舒白看向皇帝,他還在半醉之中,茫然不知何事,他便說道:“臣弟去看看。” 他當即起身,快步走向外面。 黃梓瑕匆匆跟了出去,到殿門口時,李舒白已經站在棲鳳閣的欄桿前,望向對面的翔鸞閣。 顧不得外面的寒風,宦官與侍衛們將棲鳳閣的門窗大開。所有人都看見,鄂王李潤正站在翔鸞閣那邊的欄桿之前。寒風凌冽,吹起地上的零星雪片,點點沾染在他的紫衣之上,也粘在他的發上。 隔著百步遙遙望去,他面容蒼白,眉心那點殷紅的朱砂痣已經看不清晰,但那面容身形卻絕對是鄂王李潤無疑。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爬上了翔鸞閣那邊的欄桿之上,佇立在寒風之中,一動不動。 棲鳳閣內頓時一片驚呼,更有人大喊:“鄂王殿下,萬萬不可啊!” “殿下您喝醉了,可千萬要當心呀!” 李潤對這邊的聲響聽若不聞,只看著這邊混亂的人群。 李舒白轉頭發現身邊就是王蘊,便問:“翔鸞閣那邊,還有什么人在?” 第233章 花萼相輝(3) 王蘊皺眉說:“沒有人了,那邊歌舞撤走之后,所有人手都到了這邊,如今空無一人。” 李舒白皺眉問:“偌大一個殿閣,怎么會無人當值?” “護衛大都在下面,上來的不過數十人,而圣上與重臣都在這邊,所以眾人自然全都守在了這邊,無人去理會那邊的空殿。”王蘊說著,側過目光看了黃梓瑕一眼,神情復雜,似乎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黃梓瑕微覺尷尬,正不知如何是好,對面的李潤已經大喊出來:“統統不許過來!你們再走一步,本王就跳下去!” 正要奔往那邊的護衛們,只能全部停下了腳步。 李潤站在翔鸞閣后的欄桿上,抬起手,指向李舒白,聲音略帶顫抖,卻清晰無比。他說:“四哥……不!夔王李滋——你處心積慮,穢亂朝綱,今日我李潤之死,便因被你威逼,走投無路!” 李舒白聽著他的厲聲呵斥,卻只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夜風之中,望著對面的他。 夜風卷起碎雪,粘在他發上,肌膚上,冰涼如針,融化成一種刺骨的寒冷,鉆進他的身體。 萬千寒意逼進他的骨髓,讓他整個人在瞬間無法動彈。 李潤的話,讓所有人都在瞬間想起京城的傳言。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舒白的身上。 站在他的身后的黃梓瑕,清晰看見他在一瞬間鐵青的臉色,還有,眼中絕望的憤恨。她的心口也不由自主地搐動起來,一股冰涼的寒意在胸前彌漫開來—— 真沒想到,致命第一擊,竟來自鄂王李潤。 來自這個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