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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得熱淚盈眶,仿佛看到堆積如山的公文迅速消失的情景。 所以,他的馬車還未到永嘉坊,王府門前已經有無數人在等候了。等到熟悉的金鈴聲一響,眾人都歡呼起來,紛紛擁上前來見過夔王。工部尚書李用和奮臂排開所有人,幾乎涕淚齊下:“王爺,您可終于回京了!圣上要在城郊營建一百二十座浮屠奉迎法門寺佛骨,請王爺示下,我們究竟要如何營造啊?” 崔純湛將他一把推開,急道:“王爺,京兆尹溫璋受賄一案,如今擢大理寺審理,以王爺看來……” “戶部今年稅本,請王爺過目……” …… 一片鬧鬧穰穰之中,李舒白終于從馬車上下來了。他身材本來就高,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掃,人人都覺得他已經看到了自己,頓時都安靜下來,趕緊把手里的東西往前遞。 他也不抬手去接,只示意侍從們分開眾人,往府門口走去,說:“本王先沐浴更衣,你們可在廳中等候……” 說到這里,他站在大門口,然后忽然呆住了。 一群人不知夔王到底看見了什么,但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話也只說了半截,便再無下文。他身后的人趕緊個個探頭,想看看門內到底是什么,會讓這個素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而聞名的夔王忽然愣住。 李舒白已經回過神來,他進了門內,轉身對著階下所有人說道:“今日倦了,諸位請回,一切事務明日再議。” “王爺,人命關天啊王爺!溫璋的事情到底……” “王爺,一百二十座浮屠哪!工部上下人等都要上吊了……” “王爺,您看一眼啊……” 李舒白聽若不聞,只站在門后臺階上,望著門內照壁前的那條纖細身影。 黃梓瑕一身鵝黃色裙裳,頭上挽著一個簡單的發髻,上面只插了那支他送給她的簪子。 她站在粉白色的照壁之前,略顯蒼白的面容上,笑靨淡淡。她凝望著他的眼神之中,含著世間最明亮的一對星子,映在他的倒影之中,照得他眼前的一切,都驟然生出萬千光彩。 他一步一步,慢慢下了臺階,向著她走去。 而她站在風中,黃衫風動,青絲微揚,笑起來的時候,眼中的星子也輕輕地動蕩起來。 他心口涌動的那些氣息,也隨之紊亂,連呼吸都無法順暢。心口的血狂亂地涌動著,一陣冷一陣熱,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傷。 他走到她身前兩步,才停下腳步,輕聲問:“為什么要過來?” 她仰頭望著他,說:“你陣仗這么大,一路上又不斷有人接風洗塵,比我可慢多了。我前日就到了,已經休息了兩天。” 他沒有被她岔開話題,依然問:“不是叫你在蜀郡安心等著我嗎?” “怎么等呢?等到明年秋日,然后等到你的絕筆信嗎?”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依然還在,雙唇卻已經微微顫抖,氣息語調也略顯艱難,“雖然我知道,你既然有了安排,那就定能安然回來的,可……我耐心不太好,而且,比起毫無把握的等待,我還是喜歡自己能抓住的東西——握在手里的,我才覺得安心。” 她面容上的笑容,倔強而燦爛。秋日最后一縷斜陽照在她的笑顏之上,讓整個世界都恍惚迷離起來。她金色的容顏讓李舒白一時不敢正視,只覺得眼睛微微灼痛。 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騎著那拂沙穿越萬水千山,在重重的秋日黃花落葉之中,不顧一切地向著京城飛馳的情形。 喉口忽然像是被哽住了,他說不出任何話,只能抬手,輕撫上她的面容,就如觸碰幻夢一般,不敢置信,如在霧中。 向來清冷淡漠的聲音,此時終于開始波動顫抖起來:“你可知道……如今的局勢對我而言,有多危險?” 他從袖中取出那張符咒,遞到她面前。 厚實微黃的紙張,詭異的底紋,那上面,“鰥殘孤獨廢疾”六個字,已經全部被猩紅如血的圓圈定。而在這六個字符的底下,那些隱隱浮現的,如同鬼魅般的淡色暗紋,在這六個字被圈定時,那些血紅的顏色延伸滲透,形成了最后一個字—— 亡。 黃梓瑕望著那一個隱隱現出的字,在不祥的底紋之上,似有若無,卻觸目驚心。 她卻只微微笑著,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就像他當時握住她的手一般,將自己的五指與他親密交纏。 她在金色的夕陽之中,握緊他的手,對他展露出溫柔的一抹笑意:“我說過的,我會永遠在你的身邊。” 心口狂亂的血潮,終于決了堤。再也沒有將她趕走的力氣,他不管不顧地將她緊緊抱住,力度大得幾近粗暴。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呼吸急促而凌亂,無措如一個尚不解世事的少年。她想嘲笑一下這個素來面容冷淡的男人,可嘴唇張了張,唇角還未揚起,已在他的懷中涌出了灼熱的眼淚。 她將自己的臉抵在他的胸前,靜靜地,讓自己的眼淚被他身上的錦衣吸走。 長安的深秋,金色的斜陽。夔王府內菊花盛放,藥香籠罩著所有的樓閣。 此時的安寧恬靜,也許是他們的最后一日了。 第228章 傾覆天下(1) 大明宮中,氣象萬千的殿閣也被宮槐落盡了秋意。 黃梓瑕跟在李舒白的身后,又一次踏入紫宸殿之中。 李舒白將蜀地如今的情況大致匯報之后,又上呈了各地貢品。皇帝還是和以前一樣,笑容和藹,只是原本豐腴的下巴如今顯得瘦削了點。同昌公主死后,他與郭淑妃都悲痛萬分,是以清減了不少。 “前幾日重陽,幾位兄弟齊聚宮中飲宴,只有四弟你不在,七弟還念了右丞那句‘遍插茱萸少一人’。”皇帝手捻著十八子,笑道,“朕新修的雙闕,你還沒見到呢。” “雙闕?”李舒白早有耳聞,卻只不動聲色問。 “是啊,云里帝城雙鳳闕,進了大明宮后第一眼看見的建筑,可如今含元殿前的翔鸞、棲鳳兩閣都已陳舊,是以朕命人重新修繕過了,如今殿內煥然一新,四弟去看了一定會贊賞。” 李舒白點頭,卻沒說話。他早在蜀地就看過邸報,此番重修含元殿和雙闕,大大超過了以前的形制,以沉香為梁,金絲楠為柱,各處貼金與金漆共用了黃金數千兩,珍珠數百斛,還有犀角、寶石珍珠等等。后局與工部拆了東墻補這個西墻,至今還補不上。 皇帝卻興致勃勃,說道:“今年冬至大祭后,我們就在新修的雙闕上這邊喝酒,那邊遙遙歌舞,相信必定會名留青史,成為大明宮中的風雅韻事。” 李舒白說道:“陛下所言有理,不過這工程似乎耗費巨大,昨日工部過來找臣弟,說如今再修建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