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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梓瑕微抬下巴,等待著他的辯解。 他緊咬下唇,低低地,用嘶啞的聲音問:“如果……如果真的是我殺人,那么你告訴我,出現在我房內的,那封自白信,又是什么?” 眾人不知所謂的自白信是什么,但見禹宣臉上那種悲痛而茫然的神情,都覺得他應該是不知其事,頓時不由低頭接耳起來。 李舒白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后說道:“那封信,我倒記得。” 他拿了紙筆過來,以衛夫人小楷字,寫下了那封信。 十數年膝下承歡,一夕間波瀾橫生,滿門唯余孤身孑立于世,顧不愿手上淋漓鮮血伴我殘生。所愛非人,長違心中所愿,種種孽緣,多為命運捉弄。他生不見,此生已休,落筆成書,與君訣別,蒼天風雨,永隔人寰。 一模一樣的字,就連兩個“頁”之間的兩橫,也如那封信上所寫一般,一橫占了半格,剩下一橫又分了剩下半格,狀如添筆。 他將這幅字展示給眾人看,范應錫立即說道:“這……這寫的是黃郡守的女兒啊!難道這是她的自白書?” 周庠點頭道:“正是啊,看這內容,父母撫養十數年,一夜之間只剩了她一個,手上又沾了鮮血,全是因愛而起——這不就是黃郡守的女兒,黃梓瑕的自白書么?” 禹宣默然點頭道:“而且,我與黃梓瑕常在一起,十分熟悉她的字跡,這……確實是她親筆所書無疑。” “你確定嗎?”黃梓瑕用力深吸一口氣,將這張自白書拿在手中,“請問你是什么時候,拿到這張自白書的?” 禹宣望著她堅定的眼神,那里面毫無猶疑的神情,讓他一直秉持的想法,終于開始動搖起來:“在……黃郡守的墳墓建好的那一日,今年的四月十六。” “那么你拿到那封所謂‘自白信’的情況,是不是你在墓前自盡,被齊騰所救的時候?”她反問。 禹宣點點頭,在這一刻,因為她口中的“自盡”二字,他忽然覺得后背一僵,有一種冰涼無比的尖銳痛感,沿著他的脊椎而上,最后狠狠刺入他的腦中—— 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恐慌,讓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那么,那封信又是如何出現的?你說是你在被救回家之后,忽然出現在案頭的。可毫無異樣的家中,到底會是誰潛入,什么也不干,單單只給你送了這么一封信?” 禹宣的氣息,沉重而擠出,仿佛瀕臨死亡的獸。他看見了自己最害怕的東西,正在一步步,毫不留情地進逼,降臨,直至將他徹底摧毀。 黃梓瑕的聲音,清晰而決絕,一字一句,傳入他的耳中:“自成都府出逃之后,三月至京,四月黃梓瑕身在京城,正隱姓埋名、協助王爺破解王妃失蹤案,何曾有機會給你傳送信件?”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沐善法師,淡淡說道:“法師大名,令成都府所有人稱頌。人人皆知您佛法無邊,能轉變人的心緒思路。所以我在想,禹宣當時為何而自盡,齊騰又為何而請您到剛剛被救回的禹宣身邊,而您又對禹宣做了什么,我也能猜出一二。” 沐善法師雙手合十,看著夔王的神情,那一雙眉毛倒掛下來,一副悲苦的模樣:“阿彌陀佛……齊施主當日邀我上門,說是朋友欲尋短見,請我救他一命。我過去時,禹施主果然性情激烈,難以遏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衲豈能坐觀,于是便讓他忘卻了當前最可怕的那場前塵往事。” 千枝燭燈座燦爛無比,在此時的夜風中搖曳出萬千亂影。 眾人的目光望向禹宣,卻都無法出聲,只看著他的面容。他望著沐善法師,臉上僅存的一點希冀,就像春雪般漸漸消融,只剩得絕望與痛苦一點一點蠶食了他面容上的所有顏色,留下一片慘白。 在一片死寂中,黃梓瑕只覺得心口茫然的痛,茫然的恨,可又比茫然更讓她覺得絕望。 她望著禹宣,望著這個自己少女時曾不顧一切愛過的男子,忽然因為心口的絕望而大慟,幾近狂亂的情緒,讓她抓起李舒白寫的那張自白書,向著禹宣狠狠扔了過去:“是啊,你忘卻了,連自己曾經做過的所有惡行,都忘了!” 她身體顫抖,思緒紊亂,喉口嗬嗬作響,幾乎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來:“你寫下自白書,放在自己屋內自盡,卻還妄想著保存自己的名聲,只敢用黃梓瑕的字跡寫!這分明就是,你自己親手寫下的自白書,卻在你忘了一切之后,作為黃梓瑕的另一個罪證,牢記在心中!” 眾人不知她為什么這么激動,一時都是大駭。 李舒白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卻什么也沒說,只回頭對眾人道:“黃郡守及夫人對崇古有大恩。” 眾人紛紛點頭,趕緊做出嘆息的表情。 唯有禹宣怔怔望著黃梓瑕,那一張慘白的臉上,黑洞洞的眸子毫無亮光。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搖頭,用喑啞的聲音說道:“不是的。” 二十 灼眼芙蕖(四) 黃梓瑕聽著自己顫抖的呼吸聲,張大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出來。她只能狠狠地瞪著他,急促呼吸。 “我不是故意要假裝黃梓瑕的字……那時,我想要追隨郡守一家而去,心緒激蕩,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寫下那種字體,完全是無意識的……也可能,是我那時在心里,一直,一直在想著……她。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她的字,我曾無數遍替她抄寫文章,我可以連錯字也和她錯得一樣……”他說著,那艱難的聲音,雖依然干澀,卻顯得越發清晰起來,“還有,你之前說,我不再需要利用仇人黃郡守一家了,于是搬出了郡守府……其實,不是的。我那時候,并不知道……那個一句話讓我家破人亡的小女孩,就是黃梓瑕……” 他流落為乞兒,一路隨著流民南下,后來在成都府被書塾里的幾個先生接濟,引薦給郡守黃敏。 黃敏十分鐘愛他,見他流亡中連自己名字都記不真切了,便給他取名禹宣,又將他帶回了家中。 在血色夕陽里,他第一次見到了黃梓瑕。 背陰中生長的苔蘚,第一次遇見日光下肆意綻放的花朵。他被年幼的黃梓瑕迷了眼睛,幾乎無法直視她的光彩。他跪在地上幫她撿拾懷中掉落的菡萏,碰觸到她沾了荷塘淤泥的裙角,他也忍不住握住了,抬頭仰望著她。 她的眼中倒映著他的面容,清晰如鏡。他從此下了決心,想要一生一世活在她凝望自己的雙眸中。 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僅有三年。雖然母親懸梁自盡的那一日還時常在他夢中出現,但他有了新的父母和兄長,有了吃飽穿暖的生活,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屋檐,有一座爬滿薜荔的小院。 還有,他傾心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