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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廣闊,又植了滿塘荷花,而小魚只有一根指節長短。就算把整個荷塘的荷花都連根拔掉,把水放干,也永遠無法找到這么小的一條魚了。 黃梓瑕看見李舒白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一條紅色的小魚,從不長大,一直待在他的琉璃盞中。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說過,這條小魚關系著一個連皇帝都明言不能過問的秘密。而現在,這條小魚,從她的手中,失落了。 黃梓瑕站在荷塘邊,手中的水盡數傾瀉在她的衣裳下擺,她惶惑地抬頭看著李舒白,而李舒白卻不看她一眼,亦不發一言,許久,轉身進內去了。 只留得黃梓瑕一個人站在水邊臺階之上,荷風微動,夕光絢爛,讓她眼前一切變成迷離,幾乎再看不清這個世間。 二十 葉底游魚(一) 忽然想起來,四年前,好像也是這樣的時節,她赤著腳在荷塘邊采著菡萏,聞聽到父親叫她的聲音。她一回頭,看見父親的身后,夕陽的金紫顏色中,靜靜看著他的禹宣。 他含笑的一瞬注目,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忽然覺得有點虛弱,于是便任憑自己坐在水邊,沉默地望著水面,發了一會兒呆。 當時,父親帶著禹宣回家,跟她說,他是孤兒,父母雙亡,流落破廟寄身。父親當年的同窗好友開館授業,發現有個乞兒老是到窗下聽課,他問了幾個問題,禹宣對答如流,令人贊嘆。又問他怎么識字的,他說自己之前撿到過幾頁紙,有人說是千字文,剛好學館中的老師開始講千字文,于是他對照著老師所念的,死記硬背那紙上的字,等學完了千字文,他又討要了別人丟掉的舊書,憑著自己從認識的那幾個字,斷斷續續學了四書五經等。那位先生聽聞,驚為天才,在黃父面前提起此事,黃父找到禹宣一看,頓起惜才之心,于是便將他帶回了家。 是啊,禹宣,這樣一個少年淪落在塵埃之中,誰會不憐惜呢? 黃梓瑕坐在臺階上,將自己的臉埋在膝上,默然看著面前在夜風中翻轉的荷蓋。 晚風生涼,夜已來到。風過處荷葉片片翻轉,如同波浪。 她的心,也像在波浪上起伏,不得安寧。 禹宣說,我在益州等你。 然而,說好要帶她去益州的人,現在,應該是,生氣了。 而且是很生氣。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低聲嘆息。 雖然她知道,李舒白肯定不會因此而放棄對她的允諾,但她卻不愿意因為自己而讓他不開心。 因為…… 她想著他對她說過的話,他說,小魚的記憶只有七彈指,無論你對它好,或是對它不好,七個彈指之后,它都會遺忘你對它所做的事情。 可,她不是七彈指就忘卻了別人的小魚。 她想,自己那個時候應該要對李舒白說,她不是魚,哪怕七個月,七年,七十年也忘記不了那些刻骨銘心的人。 她想著,將自己的手指送到口中,用力咬下。 “阿伽什涅,最喜人血。我聽說夔王也養了這樣一條小魚,楊公公可將這個訣竅,告訴夔王?!?/br> 在太極宮中,那個男人——王宗實,曾經這樣對她說。 手指噬破,一滴殷紅的血立即涌出,滴入她腳下的水中。 天色已經暗了,天邊是深濃的紫色,她在最后一絲微光中,徒勞地準備引誘那條小魚回歸。 鮮血滴在水中,蔓延四散,化為無形。 她等了一會兒,見水面毫無動靜,便又捏住自己咬破的那個傷口,擠出兩滴血來,墜落于水面。 殷紅的顏色融化于粼粼水面之上,微小的漣漪化為無形。 “你在干什么?”身后有清澈而冰涼的聲音傳來。 她沒有回頭看李舒白,只低頭注視著水面,低聲說:“我想看看小魚是不是還在這附近。” “就算它還在這水下,難道聞到了你鮮血的氣息,它就會出來嗎?”李舒白冷冷問。 她顧不上回答,因為她在暗淡的天色之中,看到那條小魚從一枝荷根后繞出來,試探著向她這邊緩緩游來了。 它果然還躲在這旁邊。 黃梓瑕將自己的手,輕緩地探進水中,傷口的血變成了一條輕細的絲線,在水中蕩漾了一下,湮滅為無形。 而那條小魚則仿佛被那條無形的絲線勾住,向著她的手游了過去。 她將自己的手緩緩向上移動,然后在即將出水的時候,猛然合攏,將那條小魚重新兜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她欣喜地捧著小魚轉身看他,叫他:“快拿個東西過來,接住它?!?/br> 在最后一絲殘余的天光中,她臉上的笑容太過奪目,讓李舒白一時恍惚。 他默然拿過那個青銅爵,讓她將小魚放了進去。 她舉著尚且濕漉漉的手,低頭看了小魚一眼。在青綠色的古樸爵腹之中,它一開始還上下亂竄,但一會兒之后,便開始優哉游哉,熟悉起這個陌生的環境來。 她的手指懸在水面上,逗了逗小魚,對它說:“好險啊,差點就讓你逃走了?!?/br> “你怎么知道它喜歡血的氣息?”李舒白凝視著她微笑的側面,聲音低沉。 黃梓瑕抬起頭,認真地說:“王公公告訴我的,王宗實?!?/br> 李舒白不自覺皺眉,問:“你怎么認識他的?” “在太極宮,我遇見過他兩次。在同昌公主去世的那一天,我的手上沾染了她的鮮血,王公公將我的手按在他的魚缸里,馬上就被小魚舔掉了……”她說著,依然還是無法排遣那種毛骨悚然的惡心感,感覺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李舒白默然許久,將那個青銅爵拿過來,靜靜凝視著里面這條小魚,說:“這條魚,我養了十年。” 黃梓瑕微有愕然,問:“十年?” 十年了才這么一點點大,而且,居然還沒有死。 “是,十年。在父皇駕崩的那一日,你猜我從哪里找到了它?”李舒白抬眼望向她,眼神中意味深長,“在父皇咳出來的血中,它居然,還活著,在鮮血中蠕蠕而動。我當時手中正端著一碗涼水,用棉布蘸著給父皇潤嘴唇——卻沒想到,年幼的昭王抓起血中的那條小魚,丟在了我的碗中?!?/br> 他說著,目光漸轉虛無,仿佛透過了十年時間,看向當時年少失怙的自己。 “我將那碗水放在了窗臺上,直到父皇去世之后,皇上登基,我即將離開大明宮時,才想起那條魚。我去父皇的寢宮中看那個窗臺,卻發現它安然無恙,依然在那個碗中游來游去,茫然而悠閑。人世間發生的一切與它沒有任何關系,即使天地塌陷了,它只需要淺淺的一碗水,就能照?;钕氯??!?/br> 李舒白將青銅爵微微傾過來一點,銅銹映得一汪水盡成碧綠色,而鮮紅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