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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這樣溫柔對待一個卑賤骯臟的乞丐,個個都是面面相覷。 而當他抬起頭時,周圍的人看清他的面容,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 大雨淅瀝,灑落整個長安。那男子的面容,在雨光中剔透清靈,仿佛落在他身上的雨絲只是增添了他的明凈。俊秀至極的五官,毫無瑕疵的眉眼,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靈透動人,如新生碧草般干凈柔軟,初晴云嵐般明凈清澈,晨曦第一抹碧藍般令人歡喜。 長安百萬人,可百萬人中也唯有一個這樣傾絕眾生的軀體;大唐三百年,可三百年來也只沉淀出這樣一個清氣縱橫的魂魄。 旁邊眾人一時都被他的容顏與氣質傾倒,竟都忘了上前幫他一下。 大雨依然傾盆落下,街上的人都站在屋腳檐下。大雨將周圍景物洗得模糊,只剩下房屋依稀的輪廓,淹沒在滿街的槐樹后,深深淺淺。這個濁世被模糊成一片氤氳,整個天地仿佛都只為了襯托他而存在。 黃梓瑕撐著傘,隔著一天一地的繁急雨絲望著那個人。 她望著他沾染了水珠的鬢發,望著他被低垂的睫毛覆蓋的眼睛,望著他水墨畫般曲線優美的側面。她忘記了呼吸,忘記了飛濺的雨點打濕她的衣角,忘記了移開自己的步伐。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忘記了這個世界。 也——令人覺得心如刀絞般的,疼痛,哀傷,令人窒息。 真沒想到,再次與他重逢,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大雨之中。 她撐著傘的手顫抖得厲害,整個人站在雨中,冰涼的雨點侵蝕了她全身。而她的身體,卻比外界的雨更加寒冷。 抱著小乞丐的男子,正向著她走過來。他努力用肩上的傘幫懷中的孩子遮住雨點,而自己頭發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來,直順著他白皙修長的頸項滑落到衣領中,卻一點不顯狼狽,只有那種清澈透明如琉璃的感觸,令人心驚。 他抱著小乞丐走到她的面前,開口問:“請問這附近,哪家醫館……” 大雨傾盆,聲音打得整個世界喧嘩無比。他的目光停頓在她的面容上,后半截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怔愣在她的面前。 這場雨這么大,聲音的轟鳴幾乎要淹沒了她。她卻在雨聲中聽到自己胸口無聲的悲鳴,鋪天蓋地壓過了這場暴雨。 恍如隔世的迷惘。 而他再也不看她。他低下頭,護著懷中的孩子,一步步走過她的身邊。雨點打在他的面容上,他卻完全不顧,冰涼地行走過她的身邊。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黃梓瑕聽到他用刀鋒般冰冷的聲音說道:“你最好,在我從醫館回來之前消失。” 黃梓瑕喉口收緊,整個身體僵住。她拼命催促自己恢復意識,然而卻毫無用處——因為她面對的是他,一個早已在多年前就攫取了她靈魂的人。 而他的目光冷冷地側過,落在她的臉上:“不然,我定會帶著你的骨灰去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靈。” 黃梓瑕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心跳急促,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努力了幾次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她深切地知道,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徹底崩潰,再也無法站在這個世界上。 手中的傘根本遮不住瓢潑的大雨,將黃梓瑕身上的衣服洇濕,她克制不住的發抖,幾乎握不住油紙傘。整個人搖搖欲墜,從心臟處蔓延的疼痛近乎撕裂一般,將她整個人劈成了兩半。 就在此時,一只手緩緩搭在她的肩上,將她護住。 這手是那么有力,讓她頓時有了站穩身體的力量。那力量順著肩膀傳遍全身,仿佛解救一般,讓她終于能掙脫扼住自己喉嚨、揪住自己心臟的那雙看不見的手,呼出了半晌來的第一口氣。 而這只手的主人李舒白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坦然地凝視著對面的那個少年,不疾不徐地說:“不需回來,你現在就可以去通報官府,讓他們向夔王要人。” 那人的目光緩緩移到他身上,似乎也將他與京城傳言連起來了,那異常俊美的面容上,微微顯出一絲蒼白。 李舒白不動聲色地身形微動,擋在了黃梓瑕身前。 而黃梓瑕也終于醒悟過來,她咬緊牙關,向他艱難地擠出幾句話:“在下夔王府宦官楊崇古,不知兄臺是?” 他沒說話,只隔著長安的這場濛濛細雨,定定地盯著她。 當年這雙明凈眼眸中,對她有溫柔,有寵溺,有凝望著她時明亮如星辰的光,也有無奈時秋水般澄澈的暗。而如今,那里面只有深淵寒冰般的冷,讓她整個心仿佛都在那幽黑的地方,下墜,下墜,下墜。 幸好,有李舒白從容和緩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崇古,我們走。” 那清湛明凈的男子,在看到李舒白那種坦然庇護的姿態,而黃梓瑕以一種順理成章的神情接受李舒白的保護時,他的目光終于黯淡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抱著那個小乞丐躬身行禮,聲音波瀾不驚:“抱歉,我錯將王爺身邊的宦官認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仇家了,如今王爺既然發話了,必定是我錯了。 說罷,他也不再看黃梓瑕一眼,抱著那個小乞丐轉身拐入小巷,頭也不回。 黃梓瑕兀自站在雨中,手握著傘柄,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李舒白在她身旁冷冷地說道:“人都走了,你還要站多久。” 他的聲音一反適才的平緩恬淡,又變得冷漠刺耳。而她恍恍惚惚中驚覺,他的上半身已被雨打濕了幾塊地方。 他為什么要下車,冒雨過來找自己,又為什么要毫不遲疑地回護她,支持她呢? 她咬了咬牙,抬手撐高自己手中的傘,罩住他的身體。 他們身處同一把傘下,呼吸相聞。李舒白靜靜地低頭看著她,目光從他濃長的睫毛下透出,冰涼的寒意。 千萬雨點自天空砸下,打得傘面沙沙作響。雨下得大了,周圍的街衢巷陌在雨景中暈開,只剩了影影綽綽的青灰色影跡,整個天地一片恍惚。 而在這樣恍惚迷離之中,黃梓瑕聽到李舒白的聲音,似遠還近:“禹宣?” 黃梓瑕默然無聲,機械地握著手中的傘站在他身前半步,不言亦不語。雖然這把傘不小,但她一直幫他舉著,后面半個身子都被雨淋得濕透了。 只是她的身子微微顫抖,握傘的手收得那么緊,骨節都泛白了,卻依然固執地不肯松一下手。 李舒白抬手握住她手中的傘。她茫然地抬眼看他,而他從她的手中接過傘,牽起她的手,低聲說:“走吧。” 黃梓瑕仿佛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身不由己被他拉著往前走,只茫然地側臉看著李舒白。 他幫她打著傘,慢慢地走過大雨滂沱的街道,帶著她走向停在路口的馬車。 大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