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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絨毯上的緋色牡丹相映,華貴又雅致,是新鋪上去的,應該不會有人來撤換。 黃梓瑕迅速地在車廂后脫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頭盔,將它們塞進石燈籠后的角落中,然后爬上馬車。 馬車里沒有多少空間,但座椅下肯定會有一塊空地,為了利用空間,一般會被做成柜子放東西。她爬進車,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簾一看,下面果然是柜子。 柜門鏤雕著無數的祥云瑞獸,柜門是左右推拉的。她推開柜門一看,不由得一陣驚喜,里面只放了幾塊香料,其余空無一物。 她努力蜷身縮在柜中,輕輕把柜門拉上,因為緊張而出了一身的汗。幸好柜門是鏤空的,而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洞,她只隱約看見外面的影子。 不敢大聲呼吸,黃梓瑕靜靜地趴在那里,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急促。她心里迅速閃過無數個念頭,如果被帶入了離宮怎么辦,離宮中的馬監是否看守嚴密,到時候是否能趁機逃離…… 還沒等她想好,外面已經傳來了聲音。套馬,整衣,列隊。然后忽然安靜下來,連咳嗽聲都沒有,她還在思忖,馬車微微一動,車門輕響,有人上了車。 從柜子縫中只能看見那人的腳,金線夔紋的烏皮六合靴踩在車上鋪設的厚厚軟毯上,無聲無息。 待那人坐穩,車身微微一晃,馬車已經起步。 長時間地困在柜中,再加上車身晃動,感覺就像是被塞回蛋殼的小雞。黃梓瑕強忍著暈眩的感覺,拼命逼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覺。 幸好車馬轔轔轆轆,雜音掩蓋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這一路漫長,但也終于出了城門,一路向著西郊而去。一路上車馬顛簸,在行到一座小橋邊時,馬車上的夔王終于出聲,說:“停下。” 馬車緩緩停在橋邊。從柜中黃梓瑕的角度看不見夔王的臉,只看見他伸手取過小幾上的一個廣口琉璃瓶,隔窗遞到外面:“添點水吧。” 那琉璃瓶中,有一條艷紅的小魚,拖拽著薄紗般的長尾正在緩緩游動。琉璃瓶微呈藍色,艷紅色的魚在瓶中便成了一種奇妙的淡紫色,顯出一種迷人的可愛來。 黃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絲疑惑,不知道這個權勢熏天的夔王,為什么會隨身帶著個琉璃瓶,養著一條小紅魚。 耳邊聽得流水潺潺,侍衛的腳步聲匆匆,不一會兒就替琉璃瓶加滿了水遞上來。夔王接過琉璃瓶,輕置于小幾上,里面的小魚活動空間大了,游動得更加歡快。 黃梓瑕正在思忖,車馬重新起步,她猝不及防,額頭一下子撞在了柜門上,咚一聲響。 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發出叫聲。她確定自己的聲音很小,車輪行走的聲音應該會將它掩蓋過去,但畢竟還是緊張地透過柜縫,望向外面。 坐在那里的人,從她這個角度看不見臉,只隔著錦墊下垂的布角流蘇和鏤空的孔洞,看見他緩緩伸手取過桌上的秘色瓷茶碟,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 黃梓瑕隔著柜子的雕鏤處觀察著他,逆光中能看見他的手掌,骨節勻稱微凸,曲線優美,是一雙養尊處優但又充滿力度的手。他用三根手指執著茶碟,青碧色的碟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然后他迅速用腳尖一踢,推開下面柜門,一碟水潑了進去。 正在偷偷窺視的黃梓瑕,眼睛頓時被水迷住,低聲驚叫出來。 他丟開茶碟,抓住黃梓瑕的肩膀,將她拖了出來,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腳踩住她的心口。 一瞬間,黃梓瑕跟條死魚一樣躺在了他的腳下,可貴的是,對方根本還沒有起身。 黃梓瑕躺在地上仰望著他,猝不及防間甚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臉色微有茫然。 她看見這個制住她的人的面容,烏黑深邃的眼,高挺筆直的鼻,緊抿的薄唇不自覺便顯出一種對世界的冷漠疏離。他身上是雨過天青色的錦衣,繡著天水碧的回云暗紋,這么溫和的顏色與花紋,在他身上卻顯得疏淡。在那種漫不經心中,卻讓人覺得,只有這樣的冷漠超脫,才能襯出這樣的清雅高華。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甚至連當今皇上都贊嘆,“世有舒白,方不寂寞”。傳聞中尊貴極致、繁華頂端的人,誰知卻是這樣冷淡氣質。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腳微微抬了起來。似乎是感覺到了她并不會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頸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確定對方的脖子柔軟而嬌嫩,沒有喉結。 黃梓瑕迅速地抬手,打開他按在自己頸上的手掌,警覺地縮起身子,一雙春露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著他,如同看見獵人的幼獸。 李舒白的目光緩緩落在她的臉上,端詳許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腳,拉開小幾的抽屜取過一條雪白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丟在面前人的身上,微帶嫌惡地說:“身為一個女人,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干凈點。” 錦帕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云般緩慢而毫無聲息。她緩緩地收攏自己的十指,被識破偽裝,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頭的是悲憤。她抬頭望著面前這個人,張了張嘴唇,卻沒能說出任何話。 一路從蜀地到長安,她一直掩飾得非常好,從未有人覺察過她是假扮男人,現在卻被他一眼看穿,并且,還被這樣嫌棄的目光打量著。 夤夜奔逃,連日奔波,她確實形容憔悴。衣服干了又濕,皺巴巴貼在身上,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那張臉更是枯槁蒼白,頭發披散凌亂,狼狽無比。 里面的響動早已被人察覺,外面有人輕叩車壁:“王爺。” 他“嗯”了一聲,說:“沒事。” 外面便沒有了聲息。馬車依舊平穩前進,他平淡地問:“什么時候上來的?躲在我的車內干什么?” 她睫毛微微一眨,腦中迅速閃過各種托詞,就在一瞬間,她選定了面前最簡短而有說服力的那一條說辭,便嬌羞地垂下眼睫,輕輕咬住下唇,臉頰上也似有若無地浮起一種薄薄的紅暈,輕聲說:“我是……王爺侍從隊中張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劇痛,又怕耽誤了公差要吃軍棍,剛好我家住在那邊,路過看見,他就讓我裝扮成他,過來應一下卯。” “那么你又怎么會出現在我的車上?” “因為……因為本來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卻被攔住了,說是要隨行到離宮來。但是我一見別人就要露餡,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車內,希望能趁機離開,誰知……卻被抓個正著……”她臉上為難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強硬著頭皮才能說出這一番話的,一種不經世事的惶惑模樣。 “聽起來還算合情合理。”他靠在錦墊上,神情冷淡,“那么你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