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三個，一群人。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年輕，走起路來無聲無息，腳步還有一種獨特的韻律感，踩在雪地上十分輕巧。他們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

我渾身冰涼。

我不記得自己怎么和蓋勒米離開的，或許因為一直在運轉斗氣口訣，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蓋勒米帶我走出好一段路，輕聲說：“那里住著的二十七個，全部都是‘貓’。”

即使你釋放他們，他們也很難自己活下來。

“哦。”我說，思維難以運轉。

“獨眼龍科爾，退役雇傭兵，十五年前曾因被追債離開傭兵團，后來不知怎么的突然還上了那一大筆錢，又去十四區生活了十年，在您離開十四區后離開。”蓋勒米說，“目前每周負責給住在此處的‘貓’運送物資，資金來源于一名小貴族的產業，但該貴族早已過世，并無后嗣。公爵府負責這一區域的人多年來為此注資。”

您的父親，肖恩公爵殿下并不信任文官。他在多年前就解雇了所有文官，讓我輔助他完成工作。

我胡亂點了點頭。

“大人，您讓我們找的人中，流亡醫生和流浪漢都查無此人，雖然找不到他們，但可以確定他們并不在十三十四區，也沒有確認死亡。您的母親……”蓋勒米看了看我的臉色，遲疑地說，“凱蒂夫人并非十四區出生。”

“是啊，不然老頭子嫖娼哪里會跑這么遠。”我神經質地笑起來。

“凱蒂夫人曾是公爵府的女仆，孤兒，后來失蹤了。”

“她一個孤女，沒人幫助肯定跑不出公爵府。”我自言自語道，“有人幫了她，讓她帶著肚子里的我從領主府逃走。能當上女仆，她當時肯定不瘋。”

家族的修煉功法起效了，我完全徹底地冷靜下來。剖解真相像用一柄匕首解剖自己凍僵的肢體，下手很穩，切割起來異常爽快，即使會疼痛，也要解凍以后。

“你做得很好，證明了你的能力和忠誠。”我對蓋勒米說，“扎克瑞亞斯家一直缺乏足夠好的耳目，我很高興現在有了。”

他為我的言下之意驚喜地彎下腰，我看著他的后背，有一會兒想著是不是殺了他這些事情就會消失，如果真的會，我要馬上殺了他。

別蠢了，殺了打開魔盒的人，潘多拉的盒子也已經敞開。

“接下來，”我說，“我要知道我父親當初怎么死的，我那個被他當做繼承人的哥哥死于什么意外。”

我給蓋勒米金錢，許諾他地位，讓他繼續去調查。借著救災的名頭我有足夠調度資源而不被人發現的能力，就像以工作為名義偷偷養活了這些貓的某一位。我被他教得很好。

我只希望，蓋勒米不久后能告訴我，除了私自養貓外，什么事都與杰弗里無關。

第24章

蓋勒米非常能干。

當我把手頭所有能調動的資源向他傾斜，他能挖掘出的秘密也越來越多。時不時有消息傳到我手中，但沒有一個是我期待的。

比如，我殺死繼父后，其實有人掩蓋了我的行跡，這才讓我平安逃到十三區。

比如，那個被肖恩公爵帶回來當繼承人的私生子、死于消滅其他私生子路上的我的同父異母哥哥，當時要去十四區，目標很可能是我。

等等等等。

有時候我痛恨自己學了這么多東西，如果我還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混混，又或者只是笨一點，我就只能從這些消息中拼湊出“杰弗里暗中幫助過我”這種事。多甜美的故事啊。然而杰弗里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豈止是個守護天使？

他把懷孕的mama從公爵府弄到了十四區，mama瘋了。

他一直遠遠監控著我的生活，讓我活下去，學他想讓我學的東西，直到肖恩公爵和他的繼承人全滅，只剩下一無所知的我。

他早在多年前就偷偷把幼“貓”藏到十三區，教他們讀書認字，扮演人類。

我不知道母親的離開是否出于自愿，她的瘋病是否與杰弗里有關，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因為母親已經死了，而我不會相信杰弗里對此的回答。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杰弗里的計劃，還是管家也參與其中，于是我只能一個都不信。

我不知道扎克瑞亞斯家族的大量死亡中有多少部分由于杰弗里的推波助瀾，但我能想起公爵死時的樣子，他這么用力地抓著杰弗里的手，對他怒目圓睜直至咽氣。

我只知道母親死的時候杰弗里的人看著，他們就看著她死，然后讓我逃走。為什么？

因為我對他們有用。

可笑我以為自己有多機靈，以為自己有多鴻運當頭，結果這一切全部都是別人的安排。我在杰弗里的監控下生活，被設計著長大，我的過去乃至性格的形成都是他擺布的成果。沒有什么窮小子變領主的童話故事，他塑造了我，他選擇了我，所以我會成為領主。

然后呢？

我對他的迷戀，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嗎？他讓我結婚，是想留種，好讓我某一日也消失嗎？我的拒絕是否讓他困擾？還是為這比預想中更蠢的愛和忠誠發笑？

我控制不住地低笑，把蓋勒米送來的最新一條消息在壁爐里燒掉。我想站起來，卻突然摔倒在地。

這些日子來我高頻使用家族斗氣運行方式，因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能對抗越來越可怕的真相。我的修煉還不到家，無法長期維持，如今已經到了極限。強制冷靜的效果退卻，冰塊從我腦中離開，卻蔓延到渾身上下，讓我像掉進了冰窟里。我試著催動了一下斗氣，一絲一毫都提不起來，頭疼得像要被劈開。

壓制多時的情緒卷土重來，暴風雨般肆虐了我的頭腦。我的雙眼發澀，欲哭無淚，只有牙關緊緊咬合，咬得下顎發痛。我拼命呼吸，再怎么努力都覺得肺里的空氣不夠，如同被關在逼仄的箱子里。我的手腳發軟，渾身都是粘膩的冷汗。這感覺像宿醉，像磕了藥，酒精和藥物消退后現實一耳光打在你臉上。我幾乎被擊垮了。

過了幾分鐘——可能幾小時——我艱難地從地毯上爬起來，去浴室洗了把臉。熱水把皮膚燙得通紅，讓我麻木的肢體恢復了一點知覺。一個強烈的念頭開始成型，一成型便用力推動著我的手腳，我擦干凈臉，大步向杰弗里的辦公室走去。

我不相信，我要面對面問他，我才不相信一切都是騙局。

我在辦公室門口硬生生停下，轉去廚房，拿了兩份奶油蛤蜊湯。我端著湯走進辦公室，遞給杰弗里一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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