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猜測這回挨頓罵是肯定的，重要的是領導說要怎么辦？

“揚哥，怎么樣？”

“沒怎么樣。”

“沒怎么樣是怎么樣？領導怎么說？”

“罵我唄，還能怎么說。”

“那你就是上趕著過來挨頓罵？”

“嗯。”楊揚點點頭。

事情還真是這樣，本來楊揚是來討個主意，結果除了挨頓罵，這位領導就說讓楊揚等著，說是等到了上班時間領導班子來齊了，然后再商量對策。于是楊揚只好從值班室出來，耷拉著腦袋走在游泳中心樓群之間的人行道上。這時才5點半多一些，隊員們都還沒有起床，四周靜悄悄的，但是楊揚知道，這樣的寂靜中正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楊揚讓張凌宇先回去休息，他自己也回到房間，然后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這時，只聽手機滴滴響了兩下，這是未接電話的提示，楊揚從枕邊抓起手機，只見在剛才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里，樸信中已經給他打了四通電話，看樣子想必他是知道了。楊揚把電話撥回去，那邊立刻接通。

“喂？揚揚？”手機中傳來溫暖的聲音。

“哥……”楊揚一聽到這個聲音，眼淚馬上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揚揚，你還好嗎？”

“還好。Park，對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說想你，你也不會來，我們也不會被人拍照，楊揚想。

“不，這不怪你，你不要這樣想。”

“park，你爸爸mama是不是知道了？你要怎么跟他們說？”

“他們現在暫時還不知道，不過一會兒肯定就瞞不住了。”樸信中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揚揚，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嗯。”

“這段時間你要好好吃飯，好好訓練，亞運會很快就要開幕了，你要保證成績，這樣才不會有人隨便動你。”

“嗯。”

“揚揚，你不要害怕，我們兩個既然在一起，這件事是必定會經歷的。我們不能靠別人，別人也靠不住，我們的事還得要我們自己才能頂過去。”

“嗯，我知道，我不害怕。”

“那就好。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就這樣吧。”

“嗯，再見。”

兩人匆匆掛了電話，楊揚又躺著發愣一會兒，然后他從床‖上起來，硬著頭皮到食堂吃飯，再去泳池訓練。由于此前他也經歷了幾次風浪，所以現在遇到事情冷靜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吃不下睡不著。

這時已經早晨8點了，早起的網友們看到消息一片沸騰，網絡上輿論如潮。楊揚的隊友們當然也都知道了，但是沒有人說什么，更沒有人拿這件事來給楊揚開玩笑，表面看來大家一切如常，但是私底下互相遞個眼色，暗示“哦，原來樸歐巴就是嫂子”這樣的情況還是免不了的。

后來領導們陸續來了，幾個人商量一下，也沒說要怎么辦，不外是勸楊揚跟那個韓國人一刀兩斷，從今以后凡事低調也就是了。大概在領導們看來，兩個男人瞎搞是上不了臺面的事情，這次弄得滿城風雨，看在楊揚成績好的份上不處罰他就夠優待了，難道還要讓游泳中心出面，證明他倆真愛無敵、情比金堅嗎？這樣的態度其實也很正常，因為這就是大多數國家機構的一貫作風，他們在面對熱點問題時總是消極應對，不屑公關，也不會公關，到最后千夫所指，受傷害的還是運動員本人。

☆、第15章

此時的楊揚正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而且這次輿論浪潮的猛烈程度超過了以往他所經歷的任何一次事件，畢竟對于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兩個男人搞在一起也太奇怪了，更何況他倆還是宿敵。本來，楊揚之前因為張揚桀驁的個性就很不入國人的眼，因此雖然他的功績無人能及，但在國人口中卻是毀譽參半。后來幾年他漸漸成熟，為人處事多了些考慮，好不容易贏得了大多數人的贊譽，而這次他和樸信中的事突然被曝光，輿情又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

當然，支持的聲音也有，但畢竟是相對少數，這里是中國，不是同性都可以領證結婚的歐美。在這里有關同性感情的書籍不允許出版，有關同性感情的影視娛樂節目不允許公開上映，大家談同色變，在這種形勢下，又會有多少人會去了解、直至支持兩個男人的感情呢？更有甚者，在網絡上罵得不堪入目的也大有人在。

就是在這樣的風雨飄搖中，楊揚一直咬牙堅持訓練，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成績是自己最后的鎧甲，一旦他不再有奪金的實力，隊里出于輿論方面的考慮，他將有可能不會再被送上賽場。6月底，楊揚再赴澳洲，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賽前特訓。在這里，寒冬蕭索，冰冷的池水讓他的意志更加堅定。

而在韓國，樸信中的處境也不容樂觀，他最大的壓力來自家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樸mama病倒了，她不是那種強橫的人，不會像有的mama那樣脅迫兒子，說你不跟他分手我就不活了你選我還是選他之類的話。她看著兒子跪在床頭苦苦哀求，也是心疼得不得了，甚至連罵他都開不了口，就這樣所有的壓力和情緒都蘊積在心里，在得知消息的當天下午便生病了，而她這一病，反過來又給了樸信中更大的壓力。幸虧樸爸爸還算冷靜，他也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和痛苦，但后來卻沒有說過什么，因為他也心疼兒子，知道這么多年兒子走得不容易，這一年來好不容易才開心一些，他不想再讓兒子為難。樸慧珍也是一得到消息就馬上趕回家，她一邊開導照顧mama，一邊在父母和弟弟之間周旋。

雖然現在對于樸信中來說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他更加在意父母的看法和感受，但是外界輿論也不容忽視。樸信中雖然退役了，然而他在韓國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韓國和中國一樣都信奉儒家文化，社會觀念非常接近，甚至在有的事情上韓國人要更加傳統和保守一些。所以現在大多數韓國民眾也在質疑和指責，這樣的聲音每天沖擊著樸信中，給他加上一層又一層的負擔。其實外界的壓力雖大，但是這對他來說卻并不新鮮，09年他羅馬失利后，15年他遭遇禁藥風波時，也是像現在這樣接受著輿論的抨擊。

這次事發之后第三天，樸信中收到仁川市政府發來的郵件，郵件上說由于輿論的壓力，市政府已經決定為游泳館改換名稱，特此告知。哦，隨便吧，樸信中想。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游泳館曾經是仁川亞運會的賽場，幾年前他遭受禁藥風波時就有人說他是大韓民國的恥辱，他的名字不配為游泳館命名，而現在，這個名稱終于要換掉了。以一個運動員的名字命名體育場館是莫大的榮耀，樸信中曾經享有這樣的榮耀，而現在他也同樣接受了名字被換掉的屈辱。